22 四哥問了,便不疼了

“爺不稀罕!”我極高傲地一揚下巴,丟給他一個鄙夷不屑的側(cè)臉。

蘭舟怔了怔,驀地嘆了一聲,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風(fēng)、流樣兒,認(rèn)真說道:“殿下這般任性賭氣,蘭舟恐怕教不好殿下。”

我一愣,搶個雞腿跟能不能教好我有關(guān)系嗎?

我撇撇嘴,有些不屑,“怎么就教不好了?又不是讓你教我搶雞腿!”

蘭舟笑罵一句:“果真空穴來風(fēng)未必?zé)o因,你如此孩子氣,從前的太傅沒被你氣死,可真是福大命大??!”

我騰的一下站了起來,與蘭舟貼得極盡,踮著腳尖,眼睛對著眼睛地瞪著他,恨恨道:“葉蘭舟,你可是想挨板子了?別怪爺用身份壓你,再這么沒口德,爺打得你爹媽都認(rèn)不出來!”

蘭舟斂了笑意,然而那雙桃花眼卻瞇了起來,如一彎新月,細(xì)細(xì)的一線,就連聲音也是帶笑的,“誰說要拜我為師來著?怎么,試一下你的身手,這便惱了?”

我愣住,試我的身手?他剛才引我搶雞腿,不是逗我玩的?

蘭舟退后一步,與我拉開距離,正色道:“你輕功極好,速度快,反應(yīng)也夠敏捷,只一點,你內(nèi)力太差,短距離奔跑很少有人能追得上你,但若是長途追逐,你內(nèi)力不濟(jì),必敗無疑。”

我深以為然,果然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蘭舟不過是與我開了個無傷大雅的玩笑,就將我的底細(xì)摸清了。

我對蘭舟肅然起敬。

即便沒有磕頭拜師,我也認(rèn)他這個師父了,我要好好跟他學(xué),聽他的話,不求成為什么文武全才,只求能有保住我想要保護(hù)的人的能力。

我向蘭舟深深一揖,誠懇道:“蘭舟只管放心,我既然說了要跟你學(xué),自然是聽你的,若我懈怠了,你要打便打,要罰便罰,我絕無怨言!”

蘭舟聽罷,深深地凝視著我的眼睛。我回望著蘭舟的眼睛,讓他看見我的誠意。

我承認(rèn)我是個很任性很幼稚的人,即便在四哥面前,我也常常?;^,可這一次,我是認(rèn)真的。

蘭舟仍是深深地望著我,不發(fā)一言。

我轉(zhuǎn)身走向?qū)嫷?,蘭舟不知我要做什么,便跟了來。

我打開鏡臺下的一個抽屜,取出一個細(xì)長的檀木匣子,遞給了蘭舟。

蘭舟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他打開。里頭是一支黃竹戒尺,這戒尺是四哥親手做的,他就是用這根戒尺懲罰我不認(rèn)真念書的。

我將戒尺雙手遞給蘭舟,鄭重道:“你用這個打我,我決不反抗,也不會秋后算賬。”

蘭舟的目光落在戒尺上,看了好久,還是沒看出什么不同,只搖了搖頭,將戒尺放回匣子里,道:“你若當(dāng)真愿跟我學(xué),那么這戒尺便用不上,你若并非真心,即便是圣旨也沒有用,更何況一支戒尺?”

我說過我要聽蘭舟的話,他不收,那我便繼續(xù)保存著吧。

跑了一陣子,便覺得肚子餓了,所幸這時節(jié)天氣暖和,膳食還溫著,我便回到膳堂繼續(xù)用膳。

我剛坐下,四哥便來了,他看起來很疲憊,眉心有輕微的褶痕。他站在門口,擋住了一半落日的余暉,我眼前暗了一暗,心里卻一下子亮堂起來了。

看見他,我就安心了,即便仍是一籌莫展,心里卻憑空多出了幾分底氣。

四哥于我,便如我于曦兒,我是曦兒的保護(hù)傘,四哥是我的保護(hù)傘。不論何時,四哥總能給我莫大的勇氣與信心。

我敬愛四哥,敬到他說的每一句話我都信,即便他說太陽是方的,我都會毫不猶豫地贊同;愛到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他,只要他要,只要我有,便是萬里江山,也不抵四哥一笑。

歸雁極快地?fù)Q了新菜,我與四哥相對而坐。歸雁侍立在我身邊為我挾菜,送到我嘴邊,四哥命她退下了,坐到我邊上,親手喂我吃飯。

四哥已經(jīng)有好多年不再這樣喂我了,隨著年齡漸長,他要處理的政事越來越多,我們已經(jīng)很難再像以前那樣,他左手牽著我,右手牽著曦兒,三人無憂無慮地在皇宮的每一個角落留下囂張的笑聲。

我心里暖暖的,一種被寵愛的幸福感油然而生。被四哥寵愛著,被曦兒需要著,這樣的感覺令我覺得我是最幸福的人,為了將這份幸福維持下去,我不惜一切代價!

四哥舀起一勺湯,細(xì)心地吹涼了才送到我唇邊,眼角的余光落在滲著血的紗布上,“傷口怎的又出血了?”

我滿不在乎地瞥了一眼,小傷而已,不傷筋不動骨的,皮肉痛罷了,答道:“不小心撞到了,沒什么大礙,已經(jīng)叫太醫(yī)瞧過了。”

四哥的眉皺得越發(fā)緊了,語帶責(zé)備,“怎的如此大意?可還疼了?”

我咧嘴一笑,“四哥問了,便不疼了。”

這話好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我腦子有些暈陶陶的,卻想不真切了。

四哥手一抖,剛挾起的一顆四喜丸子掉回了碟子里,我瞪著眼睛看他,笑嘻嘻道:“嘿嘿,四哥的手也傷了么,怎的連個丸子都挾不起來了?”

四哥淡淡一笑,半真半假道:“今日幫著父皇批了許多折子,手酸得緊。”

我抬左手按上他眉心,輕輕揉了揉,忍不住的心疼,“剛從秦國回來,又要處理三國皇族來訪的事宜,還要協(xié)助父皇處理政事,辛苦你了。”

只怪我從前太荒唐,如今只能眼睜睜看著四哥辛苦受累,半點忙都幫不上。

四哥倒是淡定,笑著又挾了顆丸子送到我唇邊,“這江山日后總是你來坐的,我如今受些累也是值得的。”

四哥總是什么都為我做好了,只要有他在,我可以高枕無憂,坐享其成。他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總得為他做些什么。

膳罷,四哥拉著我坐在階前,遙望滿天繁星,夜風(fēng)微涼,他挨我極近,淡淡的龍涎香氣從他身上散出,我側(cè)頭靠著他的肩,暈陶陶的像是喝了二斤醉三朝。

“今日都做了什么?”四哥側(cè)首問我,他的唇不經(jīng)意間掠過我的額頭,溫溫的,軟軟的,直暖到了心底里去。

似乎時光倒流,十年前,他常常這樣坐在階前,左邊是我,右邊是曦兒,有時我和曦兒也會一人坐在他一條腿上,四哥大我六歲,身量雖高,卻是極瘦的,我和曦兒兩個小肉球壓著他時,我往往能感到他的腿在輕輕打顫。

我抬眸凝注他的臉,他依舊瘦削,卻已然徹底退去了年少時的柔弱,他的肩很寬,胸膛很堅實,他是我唯一能肆無忌憚依賴的避風(fēng)港。

“清早楚默然來了,我同他在園子里逛了會兒,后來去看了曦兒。”

四哥的身子一僵,半晌,才聽他沉沉問道:“曦兒……怎么樣了?”

我心里一暖,四哥太忙,他還沒來得及去看曦兒,可他卻來了我這兒。

“她心里總是難受的,哭了好久,看她哭,我心都要碎了。”我盯著四哥的眼睛,問道,“我一定會護(hù)住她的,四哥,你信我嗎?”

四哥默然,誠然,我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為他了。我所有的勢力都是父皇母后還有四哥幫我建立起來的,我有什么資本同父皇母后對著干?

我垂眸,避開四哥的視線,不想教他看見我眼底的厭棄,只道:“我會想出辦法來的,我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我說了兩遍,來堅定本就沒有什么底氣的心。

四哥突然伸臂環(huán)住我的肩膀,將我摟進(jìn)懷里,用很深沉很深沉的語氣說:“旭兒,你需得明白,若你不能做一個英明神武的君王,那么曦兒不論去不去和親,日子都不會太好過!”

曦兒只是一個庶出的公主,向來不得父皇歡心,不受寵的公主沒什么仗勢,即便當(dāng)個棋子,都不會是關(guān)乎輸贏的棋子,不論是在娘家,還是在夫家,都很難過得順心。

我明白,所以,我要變強(qiáng)!我要做曦兒的靠山!

我指著北方天空最亮的一顆星星,靠著四哥的肩膀,輕聲說道:“四哥,我記得那時你教我認(rèn)星空,曾經(jīng)指著北辰星對我說,旭兒要做最亮的那一顆星。”

我回眸,望進(jìn)四哥眼底,聲音雖輕,卻是堅定不移:“我要做最強(qiáng)大最耀眼的那個人!”

四哥回望著我,眸間似盛滿了星光,光華瀲滟,奪人心魄,他輕聲道:“我等著看我的旭兒成為真正的男人!”

我啞然,擂了他一拳,翻著白眼說道:“什么話!我不是男人,難道還能是女人??!”

四哥捉住我的拳頭,眼里是濃濃的寵笑,“你如今只能算作男孩,尚算不得男人。”

我仰頭望著星空,心里有微微的失落,我不想當(dāng)男人,我想穿繁復(fù)綺麗的裙子,梳時興的發(fā)髻,滿頭珠翠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刈鲆粋€普通又俗氣的女兒家。

但我只能努力當(dāng)一個男子漢,為了我愛的人。

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要去找母后談判,我要像個男人那樣去勇敢面對,去力挽狂瀾,扭轉(zhuǎn)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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