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е貎?、龍泉、蘭舟三人出了皇宮,徑直奔向鎮(zhèn)國公府。
龍泉最先發(fā)問,“七哥,不是說去郊外的么?怎的我看這方向,像是去我家呀?”
“是去你家呀,”我笑答,“郊游這種事,當然是要人多才好玩的嘛!咱們去找秦天,叫他一起去!”
龍泉“哦”了一聲,便不再說話,蘭舟催馬趕上我,道:“爺這是為何?”
“不為何呀,去看看生死之交,不是很正常么?”我回以一笑,雙腿一夾馬腹,駿馬一聲嘶鳴,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
蘭舟秀眉微擰,容色有些沉,目光略有些陰寒地瞪著我的手。
我的右手裹滿了白紗,整條前臂用綢子縛了吊在頸子里,許是因為騎馬而受了劇烈的震動,傷口又崩裂了,血往外滲,一眼看去,但見白紗下有一塊暗影,照這樣下去,到不了鎮(zhèn)國公府,血就會完全滲出來,將白紗染紅。
“蘭舟不是已經猜到了么?”我又是一笑,再次催馬,將龍泉和曦兒遠遠地甩在后邊。
蘭舟望著我,目光灼灼,仿佛想要看透我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我只是不知,你為何要故意將傷口弄崩裂。”
我笑笑,他既然不知道,那便不必知道了。我不知道他有沒有猜出我要做的那件錯事是什么,我只希望,不管他有沒有猜出,都不要多問。
蘭舟果然沒有再問,快到鎮(zhèn)國公府時,我倆不約而同地放緩了馬速,很快,龍泉與曦兒追了上來,我得意地圈馬回身,像她倆炫耀道:“瞧,爺?shù)鸟R術不錯吧!”
曦兒是第一次出宮,興奮得臉都紅了,歡聲叫著:“七哥哥真棒!”
龍泉卻是一副鄙夷的神色,冷聲冷氣道:“是哦,要不是那只被捆成粽子的手,和那一大塊鮮紅的血跡,想來七哥會更棒!”
我的臉色隨即垮了下來,小聲嘟囔道:“死丫頭,不拆臺就不會說話了么!”
曦兒這才注意到我的手又出血了,連忙催馬過來,一臉焦急地捧著我的手翻看著,急得又要掉眼淚,嘴里無措地說道:“糟了!糟了!怎么辦?這可如何是好?”
我不以為意,隨手向前一指,道:“前面就到王老頭家了,咱們去那兒上些藥吧。”
曦兒呆呆地點頭,我與龍泉交換了一個眼神,她上前來接過我的韁繩,放馬緩行,朝鎮(zhèn)國公府走去。
在龍泉那兒上了藥,我便去找秦天,龍泉對秦天沒什么好感,說什么也不愿與我同去,拉著曦兒上了小竹樓,我看向蘭舟,誰知他卻在我開口之前,被龍泉拽著一同去了,這下我落了單,只好自個兒去了客院。
秦天正立在庭前一株梅樹下出神,這季節(jié),正是青梅如豆柳如眉,也不知他在賞些什么,我叫了他兩聲,他才回過神來。
秦天見我來,給了我一個溫煦的笑容,“旭兒,你來啦!”
我走過去,與他并肩站著,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只見一根橫斜的老枝虬曲枯瘦,毫無半點可賞之處,嗤笑一聲,道:“我說阿天,你這也太無聊了吧!人家都是賞花賞鳥的,怎的你卻對著根枯枝發(fā)起呆來了?”
秦天但笑不語。
我瞧他古怪得緊,嘖嘖連聲,半開玩笑,道:“怎么著,想心上人呢?”
秦天淡淡笑道:“哪里來的心上人?旭兒這可是說笑了。”
秦天向來很聒噪,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可今日,他很安靜。這樣安靜的秦天卻讓我覺得有些不適應,感覺怪怪的。
我提高了嗓門,大聲叫道:“喂,你中邪啦?怎么感覺你今日怪怪的?”
秦天斂了笑意,回眸望著我,眼里有隱隱的擔憂與淡淡的無奈,“你與燕國太孫的事情,我聽說了。”
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我來找他,就是為了這事,可見了他,我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你不是他的對手。”秦天搖頭,輕聲道出這個人盡皆知,卻又不忍說出的事實。
我鼻子一酸,忙垂下頭,是的,我不是燕驚鴻的對手。不論是文采,還是武功,或是騎射,我都不是燕驚鴻的對手。
在這件事里,最悲哀的不是我比不上燕驚鴻,而是比不上也要比,并且只能勝不能敗,因為敗的后果太慘烈,我接受不了。
還有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母后的心,從始至終都是偏向燕驚鴻的。
“我需要你的幫助。”我仰起頭,看著秦天的眼睛,我與他相識不久,可我就是相信他,他都能用自己的手去為我擋劍了,還有什么不可信的?
秦天暖暖一笑,將左手搭在我肩上,道:“你說。”
他什么都沒有問,既沒有問是什么,也沒有問為什么,只淡淡道一聲“你說”。
我心里一暖,果然,我沒有看錯他,沒有信錯他。他說當我是朋友,他真的當我是朋友了。
“幫我?guī)ё哧貎?,帶出皇宮,帶到鎮(zhèn)國公府來。”我一直注視著他,他的臉色絲毫沒變,我恍然覺得,不論我求他做什么,他都會毫不猶豫幫助我,不問原因,不問后果。
“好。”秦天笑得恍如三月中午的太陽,溫暖和煦,讓人打心底里舒坦。
我拉過他的手,笑道:“走,我?guī)闳ヒ娨婈貎?,她長得可美了,你一定會喜歡的!”我說著,心里萬分自豪,我的妹妹是最單純最善良最可愛的女孩子,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
驀地,我想起一件事,脫口而出道:“不行,你不可以喜歡她!”
秦天挑眉,訝然道:“哦?為何我不可以喜歡她?”
我凝眉斂目,正色道:“因為曦兒是我最最疼愛的妹妹,是我和四哥的心頭肉,我是絕對不會讓她遠嫁他鄉(xiāng)的,我要她待在我看得到管得著的地方,盡我全力護她一世安好。”
我定定地瞅著秦天,這小子長得夠俊,身手夠好,這要是萬一他見曦兒長得好看,動了什么歪心思,把曦兒給騙了可怎么辦?
秦天“哦”了一聲,見我一副凝重的樣子,也不知是故意逗我,還是動真格的,道:“可你也說了,她長得可美了,我一定會喜歡她的,那可怎么辦?”
“你……”我氣結,一手指著他的鼻子,“你”了半天,卻找不出話來反駁,憋了半天,怒沖沖道,“反正我不許你喜歡曦兒!”
秦天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見我真生氣了,這才笑著握住我指著他鼻子的手,半無奈半調侃,道:“傻瓜,逗你的啦!好了,不生氣了~”
他拉長了尾音哄我,我仿佛聽出了一絲寵溺的味道,恍惚間,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好像自打相識以來,都是處處包容我順從我的,他無條件地依著我,他從來都是向著我護著我的。
秦天,好像四哥??!
我心里頓時生出一股濃濃的幸福感,四哥與我是親兄弟,十六年的情分,足夠深足夠濃,他對我好是理所當然的,可秦天不一樣,他與我非親非故,相識未久,他沒有義務對我好,可他卻對我很好,他給我的,遠遠超出兩個相識半月的陌生人的情分。
這個認知讓我很快、活,我不計較他先前小小的捉弄,拉著他的手就往龍泉的小竹樓跑去。
秦天沒有防備,被我猛的一拉,腳下一個趔趄,身子往前一沖,狠狠向我砸來。我見他來勢兇猛,想著他那身板要是砸我身上,估計能將我砸進土里去,便下意識側身一躲,閃了開去。
秦天以為我會扶他一把,沒料到我躲開了,他身子往前一撲,眼看著就要栽倒地上,緊要關頭猛的一個轉身,靠著腰力硬是轉了開去,腳下連轉了好幾個圈子才穩(wěn)住身形。
他站穩(wěn)之后,漲紅了臉,怒氣沖沖地指著我,罵道:“旭兒,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不扶我一把也就罷了,居然還躲到一邊看熱鬧!虧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就是這樣報恩的?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
我被他罵得抬不起頭來,腦袋一栽一栽的,只敢愛肚子里反駁,早說了嘛,我這人貪生怕死的,被他砸一下雖死不了,但是很疼的哎!
秦天看我垂頭喪氣,悶不吭聲,一副認錯態(tài)度良好的樣子,也就消了氣,但口氣還是有些沖,“好啦好啦!不怪你了,走吧!”
我悶悶地應了一聲,規(guī)規(guī)矩矩地緩步在前帶路,全沒了方才活蹦亂跳的歡實勁兒。
龍泉住的地方原本叫做聽竹軒,名兒倒是雅致,她卻不喜歡,說是跟她這個人很不相符,便改做了埋劍閣。
我總覺得這名兒帶個“埋”字,晦氣,她卻十分喜愛,執(zhí)意要這么叫。她有一把寶劍,是王人杰早年從敵將手上奪來的,她見了十分喜愛,便求了來,埋在了庭前一株老松樹下,說是日后帶兵打仗時候再取出來用。
到了埋劍閣前,我才想起來一件大事,龍泉對秦天敵意頗深,我要是就這么帶著秦天進了埋劍閣,她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給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