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陰暗的小心思燕驚鴻自然是察覺不到的,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走路與觀察周圍動靜上。
這里草木太茂盛,能藏身的地方太多,真要有熊或狼一類的猛獸,我和他誰都不好過。但有他全神貫注地警戒著,我樂得輕松自在。
再往前走約莫二里路,便是一個小小的斷崖,那斷崖不高,十來丈深的樣子,底下全是亂石,摔死十個八個燕驚鴻是不成問題的。我仔細辨別著方向,向著我預計的動手處走去。
燕驚鴻還不知道最危險的不是熊與狼,而是我這個他從沒瞧得上眼的表弟,猶自聚精會神地警戒著。
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崖邊時,我的腳已經(jīng)生疼生疼的,我估摸著是起泡了。我一見到小斷崖,頓時一臉頹喪,哭喪著臉有氣無力地哀叫道:“?。吭趺磿菓已掳?!糟了,肯定是走錯路了!”
燕驚鴻聞言,劍眉一皺,聲音里也有了一絲慌亂,“你不認得路?”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就我們兩人,走了這么半天,早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想要原路返回,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林深草茂,就是派御林軍進山,沒個三四天功夫也難找到我們。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沮喪道:“認得是認得,不過……好幾年沒來過了,有點不大記得了,走錯了也是有的。”我越說聲音越低,一副很心虛的樣子。
燕驚鴻狠狠瞪了我一眼,道:“果真是個不爭氣的,一無是處!”他向四周看了看,又道,“在這里待著也不是辦法,起來,我們找路出去!”
我立時大聲叫道:“不要!爺腳疼,走不動了!”
開玩笑么這不!爺費勁心思才將他騙到這里來,還沒動手呢,怎能讓他就這么跑了?
燕驚鴻擰著眉頭,一臉不耐煩地瞪著我,冷冷道:“那依你說,現(xiàn)在要怎么辦?”
我兩手一攤,一副無奈樣,道:“比試還沒結(jié)束,輸贏還沒分出來,接下來,當然是繼續(xù)比試嘍!”
燕驚鴻鄙夷地冷哼一聲,道:“你不是說腳疼,走不動了么?”
“是呀!”我歪著腦袋,笑嘻嘻地看著他,“腳疼跟打獵有什么關(guān)系?”
燕驚鴻用一副看白癡的眼神盯著我,陰陽怪氣道:“這兒有熊?”
“沒有呀!”我看看四周,前面是密林,背后是斷崖,別說熊了,連個會喘氣的都看不到。
燕驚鴻冷笑道:“既然這兒沒有熊,那么你坐在這兒怎么能獵到熊?你不去找熊,還指望著熊來找你么?”
頓了一頓,燕驚鴻又接著說道:“我原以為你是個沒出息的蠢貨,現(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我才是真正的蠢貨,否則我怎會提出要與你比試?”他說罷,冷冷地斜睨我一眼,像是怕我臟了他的眼睛似的,極快地收回目光,冷冷地扔下一句話,“我真是中了邪了我!”
我瞅著他,他臉上的不屑簡直要溢出來了,看得出來,他是打從心底里厭惡我,可能在他心里我就是一坨屎,哦,不對,屎還能壯地呢,我大概就是個屎殼郎!
我淡淡一笑,無所謂,被一個死人看扁,這點兒氣爺還受得起!
我從懷里摸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就近折了些油性大的枝椏,撿了把干枯的樹葉,生了一小堆火。
燕驚鴻見我悉悉索索地忙個不停,既不屑又好奇,道:“怎么,你還打算在這兒過夜么?”
過夜?爺又不是傻瓜,怎么會大晚上的待在這么茂密的山林里,等著喂野獸??!
我笑笑,不在意他言語中的輕慢,道:“不懂了吧?爺這是引野獸呢!”
我一邊解釋,一邊在燕驚鴻不解的目光中將那油紙包解開,將里面的草藥撒在火堆上,“這里面裝的是一些能吸引野獸的香料,燒起來香味能傳很遠很遠,這附近的野獸聞到這種香味,就會自己送上門來了。”
燕驚鴻“哦”了一聲,表示明白了,隨即又問道:“你難道不怕招來太多野獸么?”
我無所謂地聳聳肩,道:“不就是多費幾支箭么?放心,我大云國這點兒財力還是有的。”
燕驚鴻沒想到我會有這等豪氣,一時噎在那里做聲不得,頓了片刻,才道:“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的箭術(shù)到底有多強,竟敢夸下如此???!”
我嘿嘿一笑,十足十的痞氣,“總不會教你失望的。”
我折的樹枝都是新鮮的,油性雖大,水份卻不少,燃燒起來只見煙不見火,林深草茂,加上距離涼棚實在是太遠了,根本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這里的狀況。
香氣隨著煙氣四散傳開,我懶懶地在火堆前坐著,拿一根樹枝不停地扒拉著,燕驚鴻便在邊上冷眼看著,我頭也不抬,懶懶道:“我說燕大爺,你這么干站著,不累么?來,坐!”
我很友好地拍拍身邊的空地,沖他展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燕驚鴻的眉頭已經(jīng)擰成了一個黑疙瘩,他似乎怎么瞧我怎么不順眼,從第一次相見到現(xiàn)在,連一句人話都沒對我說過,這一次,他仍舊沒有例外。
燕驚鴻拉了拉斜挎著的弓,整了整腰間的箭壺,用腳尖踢踢我丟在地上的弓和箭壺,冷冷道:“照你這副懶散樣兒,真若是有熊來了,只怕你連弓都沒撿起來,就已經(jīng)成了熊的腹中餐了。”
嘖嘖,這家伙,空長了一副好皮囊,就是不說一句中聽話!也罷,沒必要跟死人一般見識,爺忍了!
過了老半天,燕驚鴻的耐心一點一點地耗完了,終于忍不住爆發(fā)了,他突地彎下了腰,我還沒回過神來,他就一把抓著我的衣襟將我提起來了,怒沖沖道:“云旭,你引的野獸呢?”
我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滿不在乎道:“急什么,沒聽說過心急吃不了熱豆腐?說不定這附近的猛獸都吃飽了睡覺呢,等它們餓了就該來了。”
說實話,再這么坐下去,我都要睡著了。但不這么拖著,我那包香料怎么能發(fā)揮作用呢?
那包龍泉親手配置的香料便是我殺燕驚鴻的關(guān)鍵,那香料的的確確是能招來野獸的,只一點,里頭加了一味銷、魂草,而這銷、魂草有一個特點,那就是能讓人手腳發(fā)軟,空有一身好武藝,卻一點兒都使不出來,而破解之法,就是放血,只要放了血,藥效便會漸漸消失。
這銷、魂草見效極慢,我又怕分量多了會被燕驚鴻察覺出來,只放了一點點,如此一來,就需要很長時間不斷吸入銷、魂草的氣味才能生效,因此我不得不耐著性子拖著燕驚鴻陪我等。
這煙其實有兩種,起先燃的,是驅(qū)逐野獸的,那會兒燕驚鴻還沒手腳發(fā)軟呢,猛獸來了,正給了他大顯身手的機會,而比試,便也名正言順地結(jié)束了,我算著時間差不多了,第一包香料該燒盡了,又放進了第二包,這第二包,才是真正吸引野獸的。只不過,兩包香料里都有銷魂草,并且氣味沒多大變化,野獸分得出,人卻分不出。
對于這一場暗殺,我是精心設(shè)計好的,這條路一早蘭舟就給我探好了,并且留下了記號,我就是照著記號將燕驚鴻引來的,等到了結(jié)了燕驚鴻,我便可沿著記號原路返回。
獸穴也是一早探好的,二里開外有一處狼窩,生活著一頭帶崽的母狼,這個時候的母狼最為兇悍,用它來對付手腳發(fā)軟的燕驚鴻最好不過。
我覺得我的計劃簡直是天衣無縫,賭約之事,生死各安天命,借狼殺人,怎么著都與我無關(guān),并且,這出戲若是做得好了,我還能落個以德報怨的好名聲。
想想,小心肝都要美得冒泡泡了!我沉浸在自個兒的幻想中,嘿嘿嘿地傻樂出聲都不知道。
燕驚鴻一臉嫌棄地踢了踢我,道:“笑什么呢,跟個白癡一樣!”
嘿嘿,白癡就白癡吧,爺不跟你這個將死之人一般見識!
我又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慢吞吞地站起來,漫不經(jīng)心道:“唔……算算時候,差不多該來了,要是趕緊著點兒,興許還來得及趕回去吃午飯呢!”
燕驚鴻冷冷瞥我一眼,嗤笑道:“還吃午飯,哼,不變成猛獸的午飯就不錯了!”
他口中的“猛獸的午飯”自然是我,但很可惜,我肯定不會變成猛獸的午飯,倒是他,注定了要葬身狼腹了。
我懶得與他多作口舌之爭,撿起來弓箭,瞅準一棵大樹,蹭蹭噌幾下便爬到了一根粗壯的枝椏上。
燕驚鴻擰眉望著我,不解道:“你這是做什么?吃飽了,睡個午覺么?”
“傻啊你!”我坐在樹枝上,雙腳一晃一晃的,悠閑自在,道,“站得高望得遠,你難道連這么淺顯的道理都不懂么?爺爬到樹上,自然是為了查看遠處的動靜了!”
燕驚鴻挑了挑眉,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說,我猜他肯定是鄙視我習慣了,直覺地想打壓我?guī)拙洌艺f得有模有樣,他一時之間又不好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