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下一劑湯藥之后,聶暻靠在床頭,微微闔著眼睛,臉色雖然仍舊難看但已經(jīng)不像剛才那樣蒼白。
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寬松長袍,頭發(fā)完全放了下來,一派閑散自如,燭臺搖晃的光勾勒出他刀削斧鑿的臉,即使此刻只是坐在那里沒動,已經(jīng)盡顯雍容高貴。
大夫松開搭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摸著胡須,臉上滿是愁容和惶恐,“王爺,這已經(jīng)是您這個月第二次發(fā)病了,您要多注意身體,按時服藥才行啊。”
“無妨,今天不過是場意外,王老多慮了。”聶暻擺了擺手,從容的翻了翻手中的書卷,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好像說的是別人的病情。
“王爺……您這身子真的不能再耽擱了。”王大夫焦急的皺起眉頭,“剛才老臣替殿下診脈,殿下的脈象已有頹敗之相,殿下不過弱冠之年,身體經(jīng)脈卻不如中年強健,而殿下發(fā)病的頻率越來越高,若再這樣下去,恐怕不到而立就有性命之憂了!”
這些話聶暻從小聽到大,無非就是說他這天生怪病每次發(fā)作都會加速死亡,從他三歲時大夫就說他活不到三十歲,如今他聽了二十多年,耳朵都已經(jīng)生了繭子。
“好了,王老,我自己的身體心里有數(shù),不需多言。”
王大夫嘆了口氣,“那這次殿下發(fā)病可與平時有不同?”
“沒什么不同,還是心口絞痛,呼吸困難,厲害起來就會窒息暈厥,全身滾燙的像燒起來一樣,不管用什么方法也沒法抑制,除了……”
除了剛才遇到的那個女人。
說到這里聶暻頓了一下,腦袋里突然浮出駱心安的模樣,想到方才在青云觀里只有靠近她,他才覺得身體舒服一點的感覺……
“殿下說除了什么?”他的聲音太低沉,王大夫沒有聽清。
“沒什么,王老我會按你的要求繼續(xù)服藥,這次多虧你黑著天為我跑這一趟。”
聶暻收回心思,臉上勾出一抹很淡的笑容,在搖曳的燭光下,仿佛畫里走出來的上仙,說不盡的風流姿態(tài),王大夫看他這樣心里更加難過,想他從小看著王爺長大,如今這樣的一表人才卻活不過三十歲,頓時悲從中來,“都怪老陳沒用,學(xué)藝不精,沒能研究出殿下怪病的原因,除了能幫殿下緩解痛苦,根本沒法配出根治的方子,是老臣對不起殿下啊……”
“王老,如果我真活不到三十,那這僅剩的六年也讓我知足了。”聶暻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么一動又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王大夫趕緊讓他躺下,念叨著回去繼續(xù)鉆研一番,老淚縱橫的謝恩退了下去。
望著王大夫走后的身影,一道仙風道骨的身影走了進來,聶暻挑眉一看,這正是他這次來青云觀要找的清虛道長。
這老道已經(jīng)老得看不出歲數(shù),總之在聶暻的父王很小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這副模樣,當年青云觀剛剛建成,恰逢太祖皇帝病重,清虛道長出關(guān)之時,老皇帝已經(jīng)病的藥石不靈,他一記靈藥把他從鬼門關(guān)救了回來,甚至此后延年益壽,一直活到壽終正寢入土為安。
正是這份大恩的和起死回生的本事讓清虛道長成了皇家歷代供奉的上賓,而聶暻與他一見如故,成了忘年之交,他的怪病也自然成了清虛道長日日擔憂的一件大事。
他抬手搭在聶暻的脈上,眉頭當即皺了起來,“殿下,這次怎病的如此厲害,若是按貧道和王大夫的方子按時服藥,不會惡化到這個程度。”
聶暻挑了挑眉毛,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周圍的幾個影衛(wèi)當即退出去,隨手掩上門。
“這當然要多謝我的好皇兄。”聶暻咳嗽了幾聲,眼睛半瞇起來,臉上再也不是剛才那副云淡風輕,目光沉下來,眼神鋒利。
“聶毅?”
聶暻沒肯定也沒否定,只是淡淡的開口,“即使我病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他還是不放心,如今怕是聽到父王有意為我指婚的消息,想要探探我這病秧子到底還是不是個真正的男人,別到時候我還沒死,就生了個兒子繼續(xù)擋他的路,所以趁我發(fā)病的時候,找了個女支子來試探我。”
說到這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可是目光里卻沒有絲毫溫度,“不過讓他失望了,就算他在那女支子的香粉里下了那么重計量的催-晴-藥,我也提不起任何興致。”
清虛一聽這話立刻皺起了眉頭,聶暻的身體本來就血脈不暢,經(jīng)脈阻塞,陽氣無法外泄,致使心脈郁結(jié)勞損,而催-晴之物本身就會激發(fā)陽氣,加速心脈負累,這么大計量下去,他還能撿回一條命,簡直是個奇跡。
這種怪病就像是寄生蟲,依附在心臟上面,每一次發(fā)作就等于一次進食,等什么時候把一整顆心的血肉都吃光了,人的命也就保不住了。
聶暻這一次元氣大傷,怕是大大折了壽數(shù)啊……
清虛在心里長嘆一口氣,沉默一會兒才沉聲開口,“殿下,還記不記得貧道之前給您說過的爐鼎之術(shù)?”
聶暻一挑眉,“爐鼎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