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洅被她這一哭驚得松開了手,臉色暈紅還沒褪去,不等他反應(yīng)過來,太悢坐起了身,前傾著撲入了他的懷里,兩條胳膊死死扣住他的背脊。
她將眼淚都蹭到了黎洅的胸襟上,趴在他耳邊抽噎著,想必是做了噩夢。
黎洅的雙手不知怎么放才好,索性直愣愣的垂著,他就這么僵直的任太悢在他懷里撲騰,裙衫上還有雜草黏在了上面,他嘴邊輕輕一吹,將小草吹散了。
懷里的人漸漸安靜,黎洅的身體被她攪合的一團燙,他熱著臉,對她道:“快起來說話。。。你夢見什么了,這誰都沒有,只有我,你還怕什么。”
太悢賴在他胸前,說什么都不肯離開,她用巾子抹了把淚,猛地抬起頭與阿黎的臉相對,黑玉的眼仁里,盡是無助與恐慌,她伸出一只小胖手,撫在黎洅的臉上,神色卻凄然道:“阿黎,你還好嗎?”
黎洅的眉心皺了起來,他答道:“你是做噩夢了。”
他的氣息噴吐在了她的小鼻尖上,讓太悢瞬時覺得真切了起來。她笑著露出了小犬牙,和她紅紅的眼圈卻十分不搭。
黎洅想,只是一個夢而已,她稍作清醒,緩一緩就會好了。
方才見她如此問,便知夢里一定與他有關(guān)。她的臉還貼在他跟前,他咬著唇將頭偏至一邊,“好了,夢都是反的。你笨笨的,連夢里的事情都信了真。”
他見太悢半個身子仍然靠在他懷里,不動聲色的起身往旁邊挪了挪。
太悢見狀,忙要貼過去,他卻擋了回來,尷尬道:“又不是剛出生的小奶狗,掛在我身上像什么。”
太悢吸了吸鼻子:“我把你當(dāng)我的娘親不行嗎。”
黎洅聽得一愣,爾后,本來溫軟的面孔,登時晴轉(zhuǎn)多云般陰沉,他氣道:“不行!”
今晚他不但碰了她的小胖腳,而且還被她投懷送抱,抱了個滿懷。這會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他想離遠些到別地透透氣,可又怕太悢剛做完噩夢一個人獨處害怕,只能與她在原地守著。
太悢不再說話,她抱著自己的腦袋,還在回想著方才做的夢。
她怎么會與阿黎說呢,夢里的阿黎是很不好的。
她夢見自己置于一片完全陌生的領(lǐng)域,抬頭望天,那天上黑漆馬虎的,好似一個大黑洞,連著月亮看的都模糊,慌得她不敢瞧。她便看著地,地上卻是滿處熔漿淌出的河,還有一團團的火苗躥在她周圍。它們都長了眼睛,鼻子,嘴。。。。。。唯獨沒有腿。
而阿黎卻是置身于其中,被那些團團猙獰的火焰緊緊圍住。
她急的喊叫,可這偌大的地兒空空的,除了回音在傳響,誰都沒有人回應(yīng)她,她近不了阿黎的身,眼睜睜的看著阿黎一點點被火融了。。。。。。
太悢忽然想起自己某一日在結(jié)界處,腦里也閃過一道影像,和這夢境的天地極其相似。那是哪里呢,她不知道。
尋思間,耳邊只聽咕嚕咕嚕幾聲響動,著實嚇了自己一跳,她滿臉錯愕的扭向阿黎:“阿黎,哪里有動靜?”
黎洅本是倚在紫藤樹下稍作休息,聞聲望去,不禁啞然,有些熱燥的心緒登時被她這一句全然打散。
他嘴角不自主的含了一絲笑,故意指了指自己的腰間,對她道:“哦,原來是我肚餓。”渾不知在哪掏出來一塊香馕餅,掐了一角就往嘴里塞。
太悢聞著這香氣,口水直往嘴邊涌,怎覺得胃里空落落的,還打著轉(zhuǎn)兒。
“咕嚕咕嚕”,這又一串肚響,使得她才從自己的世界里爬了出來。
她頓悟了,帶著哭腔嚷道:“阿黎,是我的肚子,不是你的。。。。。。”說完,向他就爬了過去,張手就要吃馕餅。
黎洅不過是想揶揄她一下罷了,見她哈喇子都要淌在了地,忙要把馕餅放到她手上,卻又嫌她手臟兮兮,直接將餅堵進了她的嘴里。
她想拿手去捧著,黎洅卻不依,他擰眉道:“看看你的爪子,餅子吃進去也不干不凈了,到時候就不是肚餓,而是肚子疼。”
他就這般揪著馕餅的一端,“喂”著太悢吃完了。
哪知她還不滿足,嘴里嚼著覺得嗓干,喊著要喝水。
黎洅淡淡道:“溪水太涼,不可喝,這有果兒,你吃吧。”
他做完這一系列舉動,停在藤樹下,腦袋蒙了半晌,覺得哪里不對。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又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引得太悢在一旁奇道:“阿黎,你頭痛嗎?”
黎洅回神瞪了她一眼,也不言語,竟是加了腳步走開了,身后帶著一陣風(fēng)。
不要說喂太悢吃餅,就是和她好氣的說幾句話,都是個稀罕事。今夜發(fā)生的許多,讓黎洅有些吃不消。
好似又回到了結(jié)緣的時候,他見她的小眼神都不一樣了,可他明明是惱著她的。
心中想著事,不覺間走的有些遠,頓步四周環(huán)望,已是到了珩影臺。
這里僻靜幽遠,分外不起眼,可它乃是各路仙君想要通往六界中其余五界的唯一通臺。
從外往里處看,就好若一口大井,彌漫的霧團層層卷卷形成了混沌一片的漩渦。臺頸里面設(shè)有各種仙術(shù)機關(guān),修為膚淺的仙人鮮少有能打開。
由于它也恰好落在了琴音太境內(nèi)的結(jié)界邊緣,看守的重務(wù)自然也放在了他和太悢身上。
仙界素少與外界有任何往來,除非是神界的天庭選拔仙界大神作為神官,才會到此穿游。
若是發(fā)現(xiàn)有人與魔妖兩界相互勾結(jié),仙帝決然不會輕易饒恕。
在黎洅活著的百年記憶里,還沒有見誰敢來侵進珩影臺。
這里本是不該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的。
他回望了一下來時的路徑,也不見有太悢跟來,心說還是回去吧,落了那丫頭一個人,遇見了事還不知道要做出什么。
他剛起腳準(zhǔn)備往回,耳朵卻聽到珩影臺處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聞聲謹(jǐn)慎的尋了過去,將自己隱蔽在日香桂樹下,額頭眉宇間,卻是滲出了汗。
只聽那人道:“血戮,我勸你還是收回那份心,讓她安生的在仙界度過今世。這是我見你的最后一面,這顆睡蓮心,我不便再留著。前半生,你我兩相欠,而后往日,恩怨情仇,早在六百年前就已此兩清。我走了,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