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寒煙本以為一早就會等來賜罪的“恩旨”,誰料等到中午,卻有小丫頭來傳皇后的話,責問她為何不去當值。
夜寒煙心下詫異,只好跟著小丫頭來到殿中,本以為有一場硬仗要打,誰料皇后竟對昨晚的事一句不提,反耐心地指點她茶水上的要領,又吩咐碧云去替她驗看新裁的衣裳,神色之間竟極為親近。
夜寒煙只猜不透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卻也不肯問,索性便裝作無事人一樣,安心地當著她的差事。
這日午間,皇后剛歇下,小宮女們也都各自躲懶去了,夜寒煙一個人在窗下給鸚鵡籠子里添水,卻聽見廊下一陣珠簾叮咚,竟是祁諾清匆匆忙忙地趕了過來。
兩下相見,夜寒煙只得行下禮去:“娘娘午睡未醒,請殿下外廳少待。”
祁諾清正要答應,猛然看見是她,臉色頓時微微一變,立刻站?。?ldquo;你怎會在這里?”
夜寒煙不卑不亢地答道:“皇后娘娘吩咐奴婢來昭華宮做事,不回永巷去了。”
祁諾清輕輕地點了一下頭,夜寒煙正要松一口氣,忽然聽見他又問道:“這份恩典,是祁諾潯幫你求來的?”
夜寒煙聽到他竟直呼二皇子的名字,心下略感詫異,不禁呆了一呆,半晌才道:“不是。”
“最好不是。不過就算是,本宮也不怕他。”祁諾清輕笑一聲,用與話題極不相稱的柔和語氣說罷,便徑自轉過回廊向殿中走去。
夜寒煙只覺得他每一句話都陰陽怪氣,也猜不透他們兄弟的九曲回腸,索性便不去猜。本念著他到了廳中無人伺候,有心跟上去,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悶悶地坐在廊下的石凳上,心里亂糟糟的,自己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母后這宮里,越發(fā)沒了規(guī)矩,青天白日的,小蹄子們打盹的打盹,偷懶的偷懶,還成話嗎?”
外殿遠遠地傳來一聲冷笑,夜寒煙慌忙站起,卻還是被來人看到了。
“我道是誰這樣大的架子,原來是你!”莫云纖緩步走到夜寒煙的面前,高貴的面孔上滿是不屑的神色。
夜寒煙不愿多生枝節(jié),福了福身便欲離開,哪知莫云纖偏不肯放行,吩咐小丫頭擋住了她的去路,冷笑道:“奴才見了主子,不行禮不問安,反倒大咧咧地坐著,這是哪家子的規(guī)矩?母后沒時間教導你,本宮不介意代勞!吉娜,帶她出去,好好教一教規(guī)矩!”
吉娜歡聲答應,上前來拖了夜寒煙的手臂便走。
若是尋常的宮女,見了這陣勢只有磕頭求饒的份,再不然就只能出去到太陽底下跪瓦片了,可惜夜寒煙不是尋常的宮女。
她一時不察,被吉娜抓住了手腕,心中頓時怒意上涌。吉娜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力氣自然不會與皇帝同日而語。夜寒煙手肘往后一縮,狠狠地撞向她的肩膀。
吉娜萬萬沒想到她竟敢反抗,一個不留神,竟被重重地摔出老遠,后背跌在柱子上,痛得她忍不住大喊大叫起來。
夜寒煙知道吉娜這一喊,必定會吵醒皇后,但她卻也不怕。先前已經(jīng)冒犯了皇帝,如今給她一個數(shù)罪并罰的機會,豈不比這樣成日胡亂猜想來得痛快?
莫云纖卻仗著皇后素來寵愛,有心示意吉娜大叫大嚷,以便皇后問起時,可以從中添油加醋地告一番狀,徹底拔出這個眼中釘。
吉娜得了莫云纖的吩咐,有恃無恐,越發(fā)鬧了起來。哪知夜寒煙偏是早豁了出去,非但不慌不亂,反而湊近兩步,高高地抬起手掌,摑在目瞪口呆的吉娜臉上。
“你要造反么?連本公主的奴才也敢打!”莫云纖見吉娜的右邊臉上腫起一個紅紅的手掌印,立刻心頭火起,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被一個小宮女當面欺辱。
夜寒煙揉了揉發(fā)麻的掌心,淡淡一笑:“這小蹄子不懂規(guī)矩,奴婢斗膽替公主教導教導她,免得丟了晁國公主殿下的臉。”
“你是什么東西,本公主的奴才,哪里輪得到你來教訓!”莫云纖氣得臉色鐵青,顧不上公主的威儀,竟指著夜寒煙的鼻子跳腳大嚷起來。
夜寒煙退后一步躬身站定,神態(tài)極為恭敬:“奴婢不敢僭越,只是此處離娘娘寢殿甚近,吉娜姑娘如此大叫大嚷,只怕吵醒了皇后娘娘,知道的說是奴才不懂事,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目無尊卑,縱容下人冒犯長輩呢!”
莫云纖被夜寒煙的頂撞氣得渾身發(fā)顫,跺腳亂喊:“簡直反了!天下哪有這樣的奴才,主子在這里,你反倒頭頭是道地給我講什么規(guī)矩不規(guī)矩!本公主的奴才再不好,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夜寒煙從容地一笑,與莫云纖的張牙舞爪相比,顯得格外溫雅有禮:“公主出身晁國鄉(xiāng)間,想必不知中原規(guī)矩。在我中原,立國以孝道,百善孝為先,長輩房中的奴才,可不是身為晚輩可以隨意教訓的!吉娜身為公主貼身侍婢,非但不肯幫著公主學些中原禮儀,反倒從旁挑唆生事,長此以往縱容下去,豈不連累了公主的令名?”
莫云纖在晁國并不受寵,幼時曾因“命帶兇煞”,被送去民間寄養(yǎng),此事一直是她心中之恨,如今夜寒煙有意揭她傷疤,她怎能不恨?偏偏夜寒煙句句話都先站在理上,竟責備她不習中原禮儀、不重孝道,她大怒之下,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吉娜見狀也顧不得臉上疼,忙沖上來便要廝打:“公主不管懂不懂孝道,皇后娘娘都會疼她,哪里會輪到你這個賤婢來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