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邀月齋之后,柳清竹忽然開始發(fā)憷,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鵲兒關(guān)切的目光。
她自己完全沒有想到,她隨口說出的提議,竟被老太太一句話給定了下來,大太太甚至連反對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痛快,讓柳清竹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非常不巧地跟老太太不謀而合了?
鵲兒……
當(dāng)年兩人同在養(yǎng)生堂的時候,就約定過要做一輩子的姐妹。到今日,這個誓愿似乎是可以實現(xiàn)的了。
只不過,鵲兒只能以一個通房丫頭的身份陪伴在她身邊,以后即便當(dāng)真能生下一男半女,最多也不過是個侍妾罷了,這樣的身份,是不是有些太委屈她了?
她甚至沒有問過鵲兒的意愿。如果那丫頭心中不愿意,她豈不是一句話便誤了人家一輩子?
還有蕭潛那里,如果他知道今日的事,會不會很生氣……
柳清竹怔怔地坐在床邊,望著院中不斷飄落下來的黃葉發(fā)呆。
鵲兒捧著一碟松子進來看見,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起來:“你那是什么眼神吶?那棵樹欠你什么不成?”
柳清竹咬了咬牙,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盤子扔到桌上,抓住鵲兒的手將她拖到身旁坐下。
鵲兒被她鄭重的神情嚇了一跳:“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一回來就見你呆呆的,倒好像丟了魂一樣!不是說不娶側(cè)室了嗎?你還在愁什么?”
柳清竹張了張嘴,覺得喉頭有些發(fā)干,忙起身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干,然后才豁出去了似的,飛快地說道:“側(cè)室一時倒確實是不娶了,只是老太太吩咐了,要給爺收一個通房……”
說到最后,聲音已經(jīng)低不可聞,鵲兒卻馬上會意了:“我猜到老太太的意思了。就像尚書老爺說的那樣,通房丫頭生下的孩子可以放在奶奶身邊,算是嫡出,是不是?”
“你很聰明。”柳清竹不禁有些鼻酸。
鵲兒這丫頭,吃虧也就吃在太聰明。她若肯笨一些,早打發(fā)出去配個老實本分的小廝也好了,又何必來蹚這趟渾水?
“我一直很聰明,”鵲兒平靜地道,“我甚至可以猜到,如果大太太沒有從中作梗,這個通房的人選,非我莫屬。”
“你……”柳清竹大驚失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
鵲兒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這么說,我猜對了?”
柳清竹訕訕地坐回去,重新拉起鵲兒的手,發(fā)覺她的手指冰涼,掌心之中卻微微汗?jié)瘛?/p>
相比柳清竹的不自在,鵲兒反倒坦然許多:“我知道,太太處心積慮想把她的人安排過來,一是要給你添堵,二也要盯著爺?shù)囊慌e一動。老太太不會眼看著太太如意,所以,如果你眼中有了合適的人選,老太太一定會鼎力支持的。所以,你今日根本不是在跟我商量,我沒說錯吧?”
從鵲兒坦然的微笑中,柳清竹完全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只是既然她已經(jīng)猜到了,柳清竹也只得垂首嘆道:“沒錯,老太太已經(jīng)發(fā)了話,自今兒起,你的身份就已經(jīng)與往日不同了。”
鵲兒平靜地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悲喜。
柳清竹見狀心里越發(fā)沒了底,急得眼眶都發(fā)酸了起來:“你倒是愿意還是不愿意?。?rdquo;
鵲兒依舊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微笑道:“我愿意不愿意,都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我知道如果我說不愿意,你可以拼了一切去求老太太收回成命,可是以后呢?你總不能為了這一件小事,徹底絕了自己在國公府的生路!”
“我可以的!”柳清竹表決心似的,認(rèn)真道:“只要你說你不肯,我便去求老太太選別人!哪怕老太太為此生我的氣,我也不能讓你在這件大事上受委屈,這些年你為了我犧牲太多,我不能讓你賭上一生的幸福來陪我!你現(xiàn)在只需要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鵲兒反握住柳清竹的手,微笑道:“在這國公府之中,你找不出比我更忠心的人,所以這個身份,你只能給我!我們說好了的,要做一輩子的好姐妹,風(fēng)雨同舟、患難扶持,你忘了嗎?還是你根本不相信我愿意服侍你的決心?”
柳清竹睜大眼睛,怔怔地盯著鵲兒微笑的唇角,過了許久才喃喃道:“我只是覺得,實在太委屈你了……”
鵲兒微笑著打斷她,悠悠地道:“咱們都是過慣了苦日子的,又不是那些一出生就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身份低微些算得什么?只要衣食無憂,此生就沒有什么委屈的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為我打算,可是,難道我找個老實本分的小廝嫁出去,就不算委屈了嗎?如今的日子,已經(jīng)比咱們小時候設(shè)想過得好一萬倍了!我不怕做一輩子的丫頭,只怕不能就近照顧你!清兒,你我二人才是這世上最親的人,理應(yīng)相互照應(yīng)的,不是嗎?”
柳清竹已經(jīng)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一直知道,鵲兒是她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可她畢竟還是沒想到,這個癡丫頭竟然會愿意一輩子陪在她身邊,哪怕是以一個奴仆的身份……
上天畢竟待她不薄,是不是?
“哈哈,是不是被我感動了?現(xiàn)在知道誰對你好了吧?”鵲兒忽然拍著手大笑起來。
柳清竹心中的陰霾被一掃而空,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你這個促狹的小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