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盛的飯菜一盤盤擺上桌子,年無憂故意找茬:“都是我不愛吃的,是有人不想我好吧。”
前一個(gè)端盤子的婢女下去后,后面一個(gè)便接上來,宴喜兒繼續(xù)擺菜說道:“這些都是少爺親自吩咐的,少爺說苦瓜可去清熱去火,最適合為先生調(diào)理身體。”
“他以為人人和他一樣。”年無憂隨意罵了一句,卻被耳尖的奴婢抓到了短處。
“先生對我們年府的人和事,似乎都很是了解,且不論多年前發(fā)生的事,就說少爺喜歡吃苦瓜這一事不是府里人人知道的。”又一個(gè)端托盤的婢女上來,宴喜兒從托盤里端上最后一道菜,笑道,“先生做事周到,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一定要學(xué)著。”年無憂并不聽她的,只盯著眼前的盤子,那是一道糖醋里脊,看上去酸酸甜甜的,她剛想動(dòng)筷子,才想起右手受傷。一根筷子從手里掉到了桌角。
她正彎腰去撿,被另一只手搶先了。
年羹堯?qū)⒖曜咏唤o宴喜兒,宴喜兒又換了兩雙干凈的筷子。一雙放到桌上,一雙用雙手托著奉到年羹堯面前,她雖然低著頭,眼睛卻是一直盯著他。
年無憂左手握拳,往桌子輕輕一捶,碗盤“磅”地震了震。
年羹堯笑笑,接過筷子道:“喜兒,留下小燕伺候,你先下去吧。”
“是。”待宴喜兒規(guī)規(guī)矩矩地告退,名叫小燕的新婢女便拿起桌上的筷子,伺候年無憂吃飯,“苦瓜炒肉不錯(cuò)。”婢女正在瞧年無憂的顏色,聽正主這么一說,便立即夾了一塊肉,也不管她愛不愛吃,就送到了她嘴邊。年無憂搖搖頭,小燕將肉放在碗里,又夾了一片苦瓜。年無憂嘆氣,卻見師兄正吃得津津有味,他以前就說過:“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那時(shí)候年無憂并不懂人上人的含義,以為師兄只是想長高一點(diǎn),可是年無憂不喜歡吃苦,所以只要總是師兄遷就他,但凡有她入席,酒水和有苦澀味的菜品是絕不會(huì)上桌的,在碧潮山上如此,到了年府也是如此。
今非昔比?。≌l叫她現(xiàn)在頂著阿麋的臉,年無憂苦笑搖頭,抬起左手指了指糖醋排骨。
小燕立即會(huì)意,夾了一塊亮晶晶黏膩膩的排骨送過來,年無憂張嘴一咬,只咬了一下,便嘗出不對勁,轉(zhuǎn)動(dòng)眼珠子看看兩人,臉青了一陣,索性將嘴里的東西吞了下去,可是過了好一會(huì)兒仍沒有緩過來,眉頭皺成川字,嘴唇也緊緊閉著,眼睛凝重地盯著一處。
年羹堯也夾了塊排骨,問道:“怎么也是苦辛味,很特別。”說著仔細(xì)地嚼了嚼。
“回少爺,這是喜兒姐姐精心研究的菜品,他只是您喜歡吃苦辛味的,于是就想了這道甜中一點(diǎn)苦。”
她連著喝了三杯清水:“我飽了,你慢用。”說著自顧自走了出去,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刻,一滴眼淚掉了出來,很快就被封從眼角掛過去,落在在了院子骯臟的泥土了,她避開廂房,一個(gè)人疾步穿過一兩道拱門,見了水井,便走過去面對著墻壁坐到井沿,低著頭不停地用袖子抹眼,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小心翼翼地回頭,見書舞才松了口氣。
書舞卻十分驚訝,立即摩拳擦掌:“主子是不是誰欺負(fù)你了,你怎么哭成這樣?”
年無憂麻木地擦淚,搖頭說:“不是,是嘗到苦了。”她是不喜歡吃苦,也是不能吃,她的味覺比普通人敏銳百倍,嘗不得一絲苦,嘗到就要掉眼淚,以前以為是舌頭的關(guān)系,沒想到換了阿麋的身體還是這樣,師傅說過的,她的味覺不在舌頭上,而在心竅上。人心七竅,而她只有一竅是通的,所以這一竅才會(huì)比平常人敏銳百倍不止。
那時(shí)候不懂,現(xiàn)在也是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