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
渾身臟泥的楚云瀟站在寧國侯府的朱門前,瀝瀝大雨濕透她的身體,暈出一灘灘血漬。
“楚云瀟,你還敢回來!”
尖銳暴怒的女聲從磅礴的雨聲中傳來,身穿淺藍(lán)色衣裙的女子站在門前,雙目怒視。
楚云瀟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這兒,她記得自己在香室試新香,因為太累睡著了,醒來后居然發(fā)現(xiàn)躺在一堆腐爛的尸首中!
等爬出死人坑之后,身體就跟夢游似的,不受控制地來到了這座寧國侯府。
看著眼前這個傾城女子,腦海中的記憶開始自動流轉(zhuǎn)。
楚清嬈,這個身體主人的姐姐,是寧國侯府的二小姐。而楚云瀟毒死的相府二公子正是楚清嬈指腹為婚的未來夫婿!
想到這兒,楚云瀟反應(yīng)過來,自己這是穿越到了一個已死之人身上?
眼珠子往四周轉(zhuǎn)了轉(zhuǎn),一路過來她都沒有特意觀察,現(xiàn)下一看,才發(fā)現(xiàn)周圍全是大片古色古香的建筑群!
正想著,那廂的二小姐又開始發(fā)話:
“若不是因為你,子寧就不會死,父親就不會鎮(zhèn)守關(guān)邊!楚云瀟,你最好趕快滾,否則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她居高臨下看著她,眼中怒火燃燒,雙拳緊緊握著。
然而,雨中消瘦的人兒并未移動半步,反而緩緩抬起了頭,露出一張清秀又蒼白的臉。
“陛下已下令讓我出獄,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回到這寧國侯府!”
楚云瀟顫抖著泛白的嘴唇,鬼使神差的說出這句話,連自己也嚇了一跳,而且冥冥中覺得相府段長寧的死沒有這么簡單,即便被所有人拒之門外,她也硬要回到寧國侯府查清真相!
“你害得我們還不夠慘嗎?還想回來繼續(xù)做你的四小姐?做夢!你這個野種,根本不配踏進(jìn)寧國侯府半步!”楚清嬈咬著牙,發(fā)狠盯著眼前的人,只要她敢上前一步,她……就殺了她!
人人皆知,這個寧國侯府四小姐是寧國侯爺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人人更皆知,一年前這位四小姐勾引未來姐夫不成竟然親手將其毒死,要不是寧國侯主動請求鎮(zhèn)守關(guān)邊分擔(dān)罪責(zé),只怕她的這條命早就沒了!今日她回來,若非老天降下這場大雨,只怕侯府門前的大街早被看熱鬧的人擠滿了。
進(jìn)去,一定要進(jìn)去!耳邊不斷有個聲音提醒著她。
楚云瀟抿著唇,視死如歸地望著自己的姐姐,緩緩抬起右腳,踏上石階。
楚清嬈袖子一動,手中突然出現(xiàn)一把尖刀,大步前向,不偏不倚刺入楚云瀟的腹部:“今天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楚云瀟不驚不慌握住尖刀上白皙的玉手,虛弱的呼吸呵在楚清嬈耳邊:“這一刀,可還解你的恨?”
沒料到楚云瀟這時候還這么鎮(zhèn)定,楚清嬈微愣了一下,眼中重新發(fā)出恨怒的顏色:“解恨?楚云瀟,你想的也太簡單了!除非你死了,現(xiàn)在就死!”
“那好。”楚云瀟死死握著她的手,將刀子更深了一分,紅血從刀傷口緩緩溺出,沾濕兩個人的手。
她不是要她死嗎,楚云瀟想要試試,自己要是死了,是不是就能回去現(xiàn)代了,也不用收拾這些爛攤子了!
然而,楚清嬈是侯府萬千寵愛的大家閨秀,一來沾污穢二來不染血腥,觸及到那還留有溫度的鮮血,面色惶然一怔,厭惡皺起眉來:“你這個賤人!”
相反的,楚云瀟在牢中呆了一年,多少骯臟血腥的東西都見過了,身體本能地接受與習(xí)慣了,一雙凌然之目盯著楚清嬈晃神的眼睛,低聲道:“我不還手,不代表我就怕了你。既然我敢毒死相府的公子,又怎會把你放在眼中!”
既然她咬定是她毒死了人,那么今日不放些狠話嚇一嚇這個千金大小姐,怎么對得起這個罪名。
楚清嬈的臉上有一絲慌張閃過,還有一些意外之色,但很快又回到原本高傲狠絕的樣子:“子寧的命,我的幸福,怎能是你一年牢獄和這一刀算的清的?!我今天非要你死不可!”說罷,握緊刀子往楚云瀟的腹部又深了一指。
“滴答,滴答。”
周圍的聲音似乎在這時候都安靜了,只有聽到滴血的聲音。扎眼的血色一滴滴墜落在地上,宛如冬日盛開的紅梅。
然而楚云瀟仿佛絲毫感覺不到任何痛楚般,沉如枯井的雙目死死盯著眼前這張閉月羞花的臉。
隨著她的目光,楚清嬈后背不自覺冒出一陣寒意,心中莫名生了一點退卻之意。這是怎么回事?該害怕的應(yīng)該是楚云瀟才對啊!
“住手!”
門內(nèi)突然傳來一聲厲呵。一位三十上下的中年女子快速走來,后面跟著幾位年貌相當(dāng)?shù)哪贻p女子,個個傾城之色,卻又不同風(fēng)姿。
“母親!”楚清嬈看見身著深藍(lán)色華服的中年女子大驚一聲,用力抽出握著刀子的手。
力道帶動刀子往外拔出,楚云瀟捂住不斷涌出鮮血的傷口,面不改色的望著她們。
這些人……楚云瀟翻動腦海中的記憶。
這位中年女子是寧國侯府的大夫人林氏,而跟在她們后面的是寧國侯府的小姐。略掃一眼,除了大小姐楚寰娘已嫁之外,府中的七個姑娘都到齊了,她們神色各異,自懷心思,那一雙雙明眸大眼一眨一眨打量著她,不知敵友。
看到楚云瀟的傷和地上的尖刀,大夫人的臉首先黑下來,對著楚清嬈貌美的臉就是一巴掌,斥罵道:“你怎的做出這等傻事,到底她也是你妹妹!”
楚清嬈捂著半邊燒紅的臉頰,不可置信驚愣住了:“母親……”
從小到大,她都是母親的心頭肉,從來舍不得打罵,今日竟然為了一個不可饒恕的罪人狠心出手打了她!
楚清嬈心中發(fā)狠,怒不可及:“母親,是她害死了子寧,是她害父親去了邊關(guān),就算陛下放了她,家里一定不能留她!”
“二姐姐,你這是說的什么話。”門內(nèi)站出一位黃衫女子,一雙水靈杏眼,遠(yuǎn)山青黛,雖不及楚清嬈一眼傾城,卻是越看越覺得精致漂亮。
楚云瀟立即認(rèn)出來,那是侯府三小姐——楚印雪。
楚印雪柔柔盯著楚清嬈,目中隱隱泛著一絲銳利,緩緩開口:“四妹妹到底也是自家人,陛下罰也罰了,讓她回來這是父親的意思,難道你連父親的命令都不聽了嗎?還是覺得……我們?nèi)叶紤?yīng)該聽你的?”
聽到她把不孝矛頭指向自己,楚清嬈頓是急了:“胡說八道,分明……”
大夫人銳目一瞪:“都住嘴!”
楚清嬈咬著嘴唇,方才頂撞自己的母親已是大膽,若再這樣下去,自己必定討不了好處。想著,暗瞪楚印雪一眼,不再說話。
大夫人柔緩神色,上前一步攙住楚云瀟的手臂,有意親自扶她進(jìn)門。
在這具身體的記憶里,大夫人對這位四小姐并不喜愛。楚云瀟抬起頭,直言問大夫人:“你愿意讓我進(jìn)侯府?你不恨我嗎?”
突如其來直白這疑問,大夫人臉色僵了僵,又快速恢復(fù)過來,語重心長:“不瞞你說,我心中的確有過怪你的念頭,可是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什么都沒有改變。到底你也是我一手帶大的,與親身女兒無異,我又怎會真的怪你。很快,侯爺就會從邊關(guān)回來,我們就真正團(tuán)圓了,這樣的結(jié)果不是很好嗎?”她拿出帕子,輕輕捂住楚云瀟的傷口上,“孩子,快進(jìn)來吧!”
楚云瀟點點頭,抬頭望向朱門之內(nèi)的侯府。
寧國侯府,本小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