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謝青瑤打定主意,棲芳苑中就出了事。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風(fēng)照例很大,沒有雪。
火是從院子后面的夾道里面燒起來的,火頭高得嚇人,被北風(fēng)催著,眨眼之間就越過院墻蔓延了進來。
謝青瑤在家時是習(xí)慣了三更天起身添一遍桑葉的,故而夜里一向警醒?;鸸鈩倓傆成纤拇皺?,她便從夢中驚醒了過來。
冬日里天干物燥的,走水可不是小事!謝青瑤立時嚇出一身冷汗,披衣起身的工夫,火苗已從北墻的風(fēng)窗那里鉆了進來。
“呼呼”的風(fēng)聲仿佛成了催命的鬼哭,謝青瑤連滾帶爬地下了床,腳才落地,她的帳子已經(jīng)淹沒在一片耀眼的紅光之中,被褥上面也眨眼間鉆出了火苗。
謝青瑤光著腳沖到門口,卻忽然折返回來,鬼使神差地拉開抽屜,取出那枚玉蟾塞進懷里,隨后才連滾帶爬地沖向門口。
這時候,屋子里的桌椅木架上面也漸漸地開始有火苗冒了出來,謝青瑤一面大叫“走水”,一面矮著身子不顧一切地往外面沖。
越燒越旺的火苗發(fā)出尖銳的哨音,夾雜著木料爆裂的“噼啪”聲,震得人心慌意亂。
屋子的四面墻上掛著不少字畫,梁上更是垂著層層疊疊的布幔,火勢一起,眨眼之間竟已經(jīng)燒滿了整間屋子。
謝青瑤心中暗暗叫苦,尖聲喊了幾次“救命”之后,嗓子已疼得受不住。
她再不敢亂喊,慌忙扯下一塊還沒來得及燒著的布幔捂住口鼻,矮著身子從屏風(fēng)下面沖到了外室。
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她便發(fā)覺自己的處境并沒有改善多少。
外室之中也早已火光四起,謝青瑤的身上灼痛不已,也不知是被熱氣熏的,還是什么地方沾上了火苗。視線之中除了耀眼的火光,一切都已經(jīng)被濃煙遮蓋。她來不及多想,憑著記憶鉆進一片濃煙之中,跌跌撞撞地摸到門口。
拉開門閂的一剎那,謝青瑤以為自己得救了。
可是下一刻,她慶幸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唇角。
門是打不開的。
謝青瑤知道被燒得變了形的門可能會打不開,可是現(xiàn)在門邊明明并沒有著火!
這種變故,只有一種可能,那便是門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謝青瑤心如電轉(zhuǎn),下意識地在自己身上拍打了一遍。
還好,除了頭發(fā)已被烤得卷起了一大片之外,似乎還沒有其他地方被燒到。
謝青瑤運足力氣狠狠地在門上踹了兩腳,確定沒法子打開之后,一時也不由得傻了眼。
前兩日有幾個奴才過來把窗子都釘上了木條,說是防著冬日里風(fēng)大,夜里把窗子吹開了。那時她只當(dāng)是王府的規(guī)矩與民間不同,豈知竟是有人要將她困死在這里!
旁邊的木架“嘩啦”一聲倒了下來,上面放著的瓶瓶罐罐摔得粉碎,不知是什么碎片濺到了謝青瑤光著的腳上,送來一陣刺痛。
謝青瑤越發(fā)不敢亂走,只得盡力俯下身子,試圖躲開那無處不在的濃煙。
盡管如此,她還是覺得意識漸漸昏沉起來。屋子里的火苗仿佛張牙舞爪的惡魔,氣勢猙獰地一步步向她逼近著,她卻無處可逃。
外面似乎傳來一個男人的驚呼聲,很快便有許多人連聲應(yīng)和。謝青瑤聽到了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人向這邊跑了過來。
但是昏昏沉沉之中,謝青瑤已不知道這些是否都是她的幻覺。
無論如何,不撐到最后一刻,她是不會甘心屈服的。
這時外間的屋頂上傳來幾聲“咔嚓咔嚓”的脆響,沒等謝青瑤回過神來,頭頂?shù)姆苛阂呀?jīng)“轟”地一聲落下了一半,一根有謝青瑤的腰那么粗的木頭忽然掉在了她的眼前,灰白與深黑夾雜的木料上,火苗像鬼怪的眼睛忽明忽滅,似乎在觀賞著獵物垂死掙扎時絕望的神情。
謝青瑤忽然來了氣:憑什么她的生死,一直掌握在旁人的手中?連一團火苗都要欺軟怕硬嗎?她偏不信自己就這么窩窩囊囊地死了!
袖口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著了火,謝青瑤隨手亂揮幾下,也不管火有沒有滅,閉著眼睛轉(zhuǎn)身便沖回了內(nèi)室。一路之上跌跌撞撞,不知踩到過多少火苗和灼熱的雜物,謝青瑤早已痛得麻木,竟也沒覺得十分難以忍受。
內(nèi)室狹窄,容身之處本來不多,幸虧最早著火的床上已經(jīng)燒得差不多,只剩下光禿禿的床板上冒出一些小火苗。
榻前的小幾早已成了一堆灰,上面放著的杯碟茶盞碎落一地。
謝青瑤要找的,是爐子上面的錫壺,這大概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了。
萬幸的是,內(nèi)室上頭的房梁并沒有掉下來,錫壺還好端端地在爐子上。
雖然,剩下的水已經(jīng)不多了。
謝青瑤從自己的外袍上面撕下一塊,飛快地在錫壺里面浸了一下,隨后拿出來捂住了口鼻。
僅剩的力氣已經(jīng)用得差不多了,謝青瑤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jīng)撐不了太久,勉強走到離窗子不遠的一處稍空的地方,她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栽倒在地上。
不是她要放棄,而是有些時候,人力能做到的事,真的很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