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莫郎是誰?

謝青瑤本能地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果然,張老栓“咚咚咚”地磕了幾個頭,顫聲道:“是青姑娘給了小人一些錢財,叫小人到遠走高飛的……小人不合見財忘義,一時起了貪念,背叛主人家……”

君御涵轉過頭來,平靜地看向謝青瑤:“你怎么說?”

他的聲音和表情都與平時沒有什么不同,謝青瑤實在看不出他有沒有相信車夫的鬼話,索性也便不去猜測他的心思,只輕笑一聲,漫不經心地道:“天底下沒有比這事兒更荒唐的了。張老爺子,您口中說的‘青姑娘’,指的是我嗎?”

張老栓顫巍巍地抬了抬頭,接著又慌忙伏了下去,顫聲道:“小人可當不起‘老爺子’這三個字,小人不過是個賣力氣混飯吃的奴才罷了!請姑娘不要怪小人言而無信,實在是……實在是性命要緊,小人也是沒法子?。?rdquo;

性命要緊?這后半句倒多半是實話。

謝青瑤冷笑一聲,繼續(xù)問道:“您說我給了您銀錢,叫您遠走高飛?這么大的事,我自己竟然不記得了,當日我給了您多少錢財???”

“三十……哦不,三百兩!”張老栓瑟縮了一下,磕磕巴巴地道。

“到底是三十兩還是三百兩?”阿木忍不住又在他背上踹了一腳,惡聲惡氣地問。

“三百,三百兩!”張老栓被踹得一口氣岔了,伏在地上邊咳邊道。

謝青瑤聞言忍不住冷笑起來:“三百兩,夠個尋常百姓衣食無憂地過一輩子了,也難怪你會動心。”

張老栓忙又叩頭:“小人為了三百兩銀子背叛王府,實在罪該萬死,請王爺責罰……不,小人只是一時糊涂,求王爺恕罪……”

沈心妍捂著嘴笑了起來:“你做了那么混賬的事,還想求王爺恕罪?你知道你這‘一時糊涂’,要讓王府蒙受怎樣的羞辱么?”

“羞辱?”張老栓一臉迷惑,顯然不明白他一個小小的車夫,怎么會跟整個王府的榮辱扯上關系。

沈心妍沒有給他解答疑惑的耐心,反而笑吟吟地繼續(xù)問道:“青妹妹給了你錢財之后去了哪里,你知道么?”

張老栓抬頭看了謝青瑤一眼,遲疑著道:“青姑娘的去向,自然不會跟小人說……只是小人聽見那個后生說要先到京城找家客棧住下,慢慢打算以后的事。”

“什么樣的一個后生?是青妹妹的娘家兄長么?”沈心妍倒是不恥下問,一個勁地刨根問底。

謝青瑤冷笑了一聲,卻沒有插嘴。

張老栓見狀便道:“不是兄長,小人聽見青姑娘喊那后生‘莫郎’的。”

“哈!”沈心妍忍不住笑出了聲:“青妹妹,‘莫郎’不是你的那位青梅竹馬么?那夜你果然和他在一塊兒,這下子你還有什么話說?”

見君御涵的目光也跟著向她看了過來,謝青瑤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我跟誰在一起,你們一個個怎么都像是比我自己還要清楚的樣子?”

沈心妍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不出的悠揚悅耳:“青妹妹,做姐姐的知道你心里苦。被皇上當做禮品賞給睿王府,本來就不是你心中所愿……你現(xiàn)在求王爺開恩,王爺未必不會成全,若是等到將來鬧出丑事來,王爺便是想饒你,也得顧全王府的臉面不是?”

謝青瑤一直含笑聽著,等她悠悠地說完,才忍著笑感慨道:“沈姐姐這份‘情誼’,真是讓人感動呢!沈姐姐的性子莽撞,時常顛三倒四,這一次倒是條分縷析清楚明白,真讓人刮目相看!”

沈心妍得意地揚了揚臉,很快卻又意識到這話未必是在夸她,臉色立時便冷了下來。

謝青瑤轉頭向車夫冷笑道:“你起來吧,這事真怪不得你。有錢能使鬼推磨,若是有人拿三百兩銀子給我叫我跑路,我也一定二話不說掉頭就跑,這是人之常情。”

“什么意思?”君御涵皺緊了眉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謝青瑤冷笑道:“王爺是天潢貴胄,可能不太清楚民間的情形。對尋常百姓而言,拼命勞作一年也賺不來三五兩銀子,三百兩幾乎是個沒有人可以抗拒的大數(shù)目了!想當年我母親把我賣到宮廷教坊,賺了五十兩銀子,就高興得她兩三個晚上沒合眼。王爺若是看到我母親當時的樣子,您一定會相信,如果給她三百兩銀子讓她殺了我,她也絲毫不會猶豫的!”

君御涵一直平靜的臉色閃過一抹異色。他靜靜地看了謝青瑤很久,忽然問了個跟眼前的事情毫不相干的問題:“你……怨恨你的母親嗎?”

“怎么會?”謝青瑤眨眨眼睛,笑得沒心沒肺:“我替我的母親高興。那時候我家里連耕牛都買不起,把我賣了,家里可以買一頭牛,添置幾件像樣的衣物家什,還可以給妹妹買些藥……一個女孩子家能有點兒用處是值得高興的事,別說是把我賣到宮廷教坊學戲,就算是賣到……就算是叫我死,我也會含笑九泉的。”

謝青瑤說得很隨意,君御涵卻知道她說的都是真話。

他是天潢貴胄,卻并不是不懂民間疾苦的紈绔公子。幾十兩銀子對尋常百姓意味著什么,他再清楚不過。

只是……一個女孩子要有多堅強的心,才能在被自己至親的人傷害之后這樣若無其事?

剛才謝青瑤的話說到中途轉了個彎,他猜得到她中途截斷的后半句話是什么,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煩躁。

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居然讓他有了心疼的感覺,這可不是個好現(xiàn)象。

他不該對這府中任何一個女子產生哪怕一絲憐惜,這個女人當然也不能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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