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前行,馬蹄在碎石路上踩出踢踏的聲響。
白夏內心是焦急的,她恨不得能夠立刻回到父親身邊。然北漠與江南的距離,按照她們的速度,至少要月余。
“我們可否棄車騎馬?”白夏問道,馬車搖晃中,崇禹似乎在閉目養(yǎng)神。
崇禹微微撐開眼睛,語氣散漫:“切勿心急。一切安好。”可白夏顧不得那么多,一個翻滾便跳下馬車,飛身上馬,接著用隨身攜帶的尖利匕首割斷韁繩
——并未想到,崇禹不加阻攔。
——也并未想到,韁繩如此容易割斷。
馬受了驚,直直往前沖了出去。山林里,并未有遮擋之物,馬橫沖直撞失了方向。白夏割斷韁繩之時并未有可攀附之物,只能緊緊抓住馬鬃,可一用力,馬便會嘶鳴,更加用力地向前跑,上下顛簸,白夏只覺得頭暈腦脹,簡直想要放棄,她改為緊緊抱住馬脖子,雙腿夾住馬腹,這動作像是激怒了馬,不顧一切向前飛奔。
前方路途越來寬闊,似是一片懸崖,白夏緊張到無法呼吸,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并沒有懸崖勒馬這一說,馬直接沖向路的邊緣,身體騰空那一刻,她聽見馬撕心裂肺的鳴叫。
白夏以為,她就會這么死去。
然而,是她多慮了。
身體被流水包裹,慢慢的浮上水面,不小心在側頭的時候喝到幾口水,是咸到發(fā)苦的味道。白夏慶幸著自己的好運,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鹽水吧?含鹽量達到一定程度,便可浮起重物。環(huán)顧四周,那馬卻不見了。
白夏游上岸,發(fā)現(xiàn)這是一個圓弧狀的凹地,周圍寬闊異常,在岸邊長了綿密的野草,躺著也很是舒服。她也這么做了。
還沒緩過一口氣,她便看見崇禹踏浪而來!他的腳邊,是那匹馬,卻已然死去。
崇禹一身白衣,黑色的瞳孔沒有一絲光亮,他嘴角斜斜上挑,打開手中折扇:“策馬奔騰的感覺不錯吧?它嚇了你,直接死是它的榮幸。”
怪不得沒有在馬車上就攔住她!
白夏警覺地往后挪動,覺得這不是崇禹的一貫作風??沙缬磙D瞬便期身而上:“怕了?”白夏還來不及回答,便看見崇禹退開幾步,掐住自己的咽喉,眼中黑氣彌漫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看見黑氣的。
“白姑娘,你快逃!”崇禹面部猙獰:“白老爺很好,你快去找他……”
白夏起身便跑,前些日子身體里出現(xiàn)的氣流又開始翻滾,她感覺自己就像飛起來一般,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找到蘇秦救崇禹。她猜想,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附身吧。
可事與愿違是經常發(fā)生的。
白夏憑顛簸記憶中的路跑入山林時,卻迷路了。而后,精疲力竭,就像上次她醒來之后的那種疲憊感侵襲,她反復掐住自己的大腿,不讓自己昏昏欲睡,然后,一股疾風吹來。
她知道她逃不掉了。
白夏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
那是一間裝潢精美的房屋。和她在白府的臥房極為相似。右側是香料柜子,置辦了調香用品,只是左側多備了一些篩子和酒曲。她從柔軟的床上下來,推開門,卻踏不出去。
這是結界。
她迅速反應過來,撫摸著面前透明的墻。自由就那么近,她卻無能為力。崇禹閃身而入,白夏背抵住那層結界,寒聲問:“你到底是誰?”
“阿夏真是好記性。”尖利又粗噶的聲音從崇禹身體里傳出:“不過性子還是沒變。”
白夏轉過身,看著窗外,故作鎮(zhèn)定:“我不是她。”
久久沒有人說話。
待她轉頭,‘崇禹’已經不見了。
天漸漸陰了。烏云在頭頂聚合,閃電呼嘯,剎那間,電閃雷鳴。
她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句話。
“切勿輕舉妄動,雷慟的后果,你無法承擔。”
白夏卻篤定,他,是蘇秦。
雨傾盆而下,屋檐下,流水如柱。房間里非常安靜,她可以聽見雨打在葉子上的聲音、雨沖擊房頂?shù)穆曇?、雨進入泥土、雨叫囂著落入江河……可她在看似自由的牢籠里,思念父親,
思念蘇秦。
明明相識不久,明明不甚了解,可是,她很想他。
可能是那思念感動了誰吧。白夏腰間掛的那梅花玉佩隱隱發(fā)燙,頗有些灼人的味道。她抬頭,恰好看入一雙溫柔的眼。
是他。
有些狼狽呢。
蘇秦應該是沒有用術法,全身都是濕的,前額的頭發(fā)軟軟垂下,還在滴水,左邊嘴角微微紅腫,像受了傷,他的手撐在結界上,他說:“我來找你了。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的。”
“我知道。”白夏看著他漆黑的眸子,輕語。
“結界我暫時還打不開,那也不是崇禹。”
“恩,我知道。”
“你需要等等,慕辰在尋法子。”
“恩,我會等。”
“你不要怕,我就在這里。”
“恩,我信你。”
雨聲越來越大,對話也就帶著水汽,微微模糊。
“你……”蘇秦沉吟。
“我并沒想起。”白夏舉起手中的紅豆,“我知道,這紅豆,又叫做相思豆,可它,帶著血的味道。”
“我想,我或許是她吧。那天,我偷聽了你們的話,雖不完全理解,卻也知道了個大概。我不怕什么妖魔鬼怪,也不怕生離死別,此番再次遇到你,也許是我的幸運。”
“我想,我不是她。因為看見你受傷,我會難過。我不想你疼。”
“我覺得,我……怕是喜歡你了。”
雨聲漸若,雷鳴卻響。朦朧的表白,淹沒在自然界的異響里。
近在咫尺的兩個人,無法觸碰,言語之間,心意盡明。
蘇秦說:“你看到我的時候,不要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