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緒一片空白。
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掌控,或者說,自從我踏入忘靈殿開始,便有什么東西偏離了正常的軌道,向著無法預(yù)知的方向一去不返。
鐵門那邊傳來陰冷的氣息,濃郁的陰氣徐徐溢出,呈現(xiàn)出毫無生機的灰色,似是要將一切都包裹進(jìn)去。
時間被放慢了無數(shù)倍,眼看著陰世之門即將被推開,我下意識雙手結(jié)印,想要做點什么,但手上印訣變了數(shù)次,周身的靈力就像是被封鎖了一樣,完全沒有任何的反應(yīng)。
怎么會?
這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情況,我有點發(fā)懵。
記得當(dāng)初有人說過,我是因為沒有靈力,所以才會在父母去世后被送到林家收養(yǎng)?,F(xiàn)在的情況,難道是我失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靈力?
這樣想著,一股寒意涌上心頭,看著那道門縫越來越近,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敢去想象里面會有什么。
之前在商場的時候,我已經(jīng)被拉入陰世一次,當(dāng)時看到的是一條破舊的街道,霧氣彌漫,仿佛沒有盡頭。
沒想到,兜轉(zhuǎn)了這么一圈,就算沒有莫欣,沒有那個神秘的黑衣人,事情還是發(fā)展到了這一步。
只是這一次,應(yīng)該沒有人會來救我了吧?
一切說來很長,但實際上只不是是短短的一瞬。
余光瞥到元晟,只見他瘋了般地向這邊撲過來,神情中帶著幾許驚恐與瘋狂。剛剛被他神秘兮兮地抱在懷中的黑色筆記本也掉在地上,里面夾的照片四散紛飛,其中的一張正好飄進(jìn)了我的視野。
照片上的女孩一襲黑衣,神情冷冽,凌厲的氣勢幾乎穿透了照片。而她的臉,卻和我一模一樣。
是陸言!
情況緊急,我顧不上細(xì)看,身后的陰世之門中陡然傳出巨大的吸力,仿佛從中伸出了無數(shù)鬼手,正拼命地將我往里拽。
兩邊的金屬墻壁極為光滑,根本找不到可以抓住的東西。
“呵。”
這一刻,我清楚地聽到了身后那扇門后面?zhèn)鱽淼谋湫β暋?/p>
誰在那里?
我渾身寒毛倒豎,用盡全力掙扎。這時候一只青白的手忽然從身后的門中探出,紫黑色的指甲宛若鐵鉤,向我的臉抓來,似是要捂住我的嘴。
離得近了,我甚至看到那指甲上還帶著黑褐色的污漬,看起來像不知干涸了多久的血跡。
若是被這樣的手抓住,那場面想想就覺得惡心。但以我現(xiàn)在的角度,簡直避無可避。
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迫與這只惡心的手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臉頰忽然一涼,一道青色的劍光幾乎貼著我的臉掠過,直直斬向那只青白的手。
“撲簌!”
隨著一聲輕響,那只手齊腕而斷,還未落地便化為一道青煙,消散在空氣中。
身后的門中頓時傳出一聲凄厲的嘶吼,仿佛無數(shù)怨靈在哀嚎,聲音并非通過耳朵聽到,而是直接傳入聽覺中樞,刺得人頭痛欲裂。
一道人影自對面的通道席卷而來,從后面超過元晟,速度快若流光。
然后,我只覺得有兩個人拉住我的胳膊,硬生生地將我拖了回來。
其中一個人是元晟,而另一個人,居然是封羽!
我從沒想過會這么快又見到他。
元晟的臉色變了又變,呼吸由于剛才的動作而有些紊亂。
“你沒事吧?”他語氣急促,死死攥著我的胳膊,眼神異??膳?。
我一時間還沒有從剛才的狀態(tài)中走出來,腦中滿是那只僵尸般的大手,胃中一陣惡心。聽到元晟的聲音,只是下意識地?fù)u搖頭,然后目光不自覺地轉(zhuǎn)向封羽。
他把我的胳膊攥的比元晟還要緊。
為什么他還會出現(xiàn)?不是說不想見到我了嗎?
似是察覺到我的心不在焉,元晟也看向封羽,表情有些復(fù)雜。
元晟抿了抿唇,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片刻,忽然轉(zhuǎn)向封羽,唇角扯出一絲稱得上友好的微笑。
“這次謝謝你了,封羽。”
我感覺到元晟在把我往他身邊拽,一個沒站穩(wěn),被他拽過去幾步。
“嘖。”封羽繃著臉,將頭撇向一邊,手上卻也加上了幾分力道,似是跟元晟較上了勁,又把我拉回了原處。
他一直沒有看我,也沒有看向元晟,臉上的表情好像當(dāng)我們是空氣,注意力更多放在了陰世之門上。
我這才注意到,剛剛救了我一命的青色劍光正是封羽的那把青劍,此時它正插在光滑的地面上,劍鋒足有三分之一沒入地面,猶自發(fā)出清越的嗡鳴。
看到封羽并沒有放手的意思,元晟的笑容收了收,手上力道卻不動聲色地又加上了幾分。
“這個時間,你應(yīng)該還有事情吧,這里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沒有在意封羽冷淡的態(tài)度,元晟又開口說道。
這一次,封羽終于看了他一眼,依舊是面無表情,根本不在乎他說了什么。
“哼。”
感受著兩只胳膊上越來越大的力道,我忍了又忍,最后終于痛的有點受不了了,便掙了一下,想把手抽回來。
就是這么小小的一個動作,打破了剛才的平衡。封羽仿佛剛剛反應(yīng)過來,觸電般地松開了手。與他相反的是,元晟那邊又用上了幾分力,于是我整個人都被元晟拉了過去。
但隨即,元晟也意識到了什么,立刻將手松了開來。
“對不起,我剛剛……”元晟有些歉意地看著我的手腕,目露后悔之色。
我揉了揉被攥的生疼的兩條胳膊,剛才被他們兩人攥住的地方已經(jīng)泛起了淡淡的淤青。我看了一眼,立刻扯下袖子遮了起來。
說不上是怎樣的動機,只是不想讓他們看到而已。
“是我應(yīng)該謝謝你……們。”說這話的時候,我沒忍住又看了一眼封羽,他依然穿著那件灰撲撲的衣服,只是領(lǐng)口的紅色傷痕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還是沒有看我,板著的俊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似的。
但我卻無法像平時那樣的面對他,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于是只能瞥了一眼之后立刻將目光轉(zhuǎn)移開來。
“不,這是我們的責(zé)任。”元晟接過話題,目光轉(zhuǎn)向半開的陰世之門,“這里原本是禁地,周圍都設(shè)有結(jié)界,一般情況下,沒有得到允許,即使進(jìn)入了地下七層,也無法到達(dá)這里。”
說著,他蹙起眉頭,似乎對這件事情有些疑惑。
提到陰世之門,我立刻想起突然消失的靈力,連忙試著雙手結(jié)印,對著陰世之門打出一道封印術(shù)。
幾道黑色的鎖鏈頓時出現(xiàn),相互碰撞著,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音,徑直向陰世之門的方向纏去。
靈力……又回來了?
我心中疑惑,卻看到那些鎖鏈剛剛靠近陰世之門,便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拒開來,憑空消失在空氣中。
“這是……”我有些吃驚。所以,剛才并不是我的靈力消失了,而是這個原因?
元晟見狀,便向我解釋道:“這一扇陰世之門的周圍被忘靈殿布下了禁制。”
“限制靈力的禁制嗎?”我立刻明白了過來。
“對。”元晟點點頭,接著說道,“忘靈殿畢竟是在陽世間處理陰世事務(wù)的地方,這扇陰世之門便是用來‘流放’的,將一些很難消滅的陰世之物送到陰世。”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xù)道:“有些陰世之物不甘心被‘流放’,便會在進(jìn)入陰世之門的瞬間作垂死掙扎。這曾經(jīng)給忘靈殿帶來了很大的損失。后來有一代忘靈殿主便在陰世之門附近設(shè)下了這樣的禁制。”
此時,剛才的震動已經(jīng)停了下來,傾斜的地面也回復(fù)到原來的位置,一切都恢復(fù)了平靜。
不知道當(dāng)初建造忘靈殿的時候用了什么材料,此時周圍的地面和墻壁上只是出現(xiàn)了長長的裂紋,看著嚇人,但實際上并沒有發(fā)生坍塌的情況。
封羽盯著陰世之門看了半晌,然后走過去將插在地上的青劍拔了起來,退到禁制的外圍。
隨后,他手上打出一道結(jié)界術(shù),將那扇半開的陰世之門隔離開。
在頭頂燈光的照射下,黝黑的鐵門散發(fā)著金屬的色澤。鐵門洞開了一半,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灰色霧氣涌動,濃郁的陰氣翻騰著,像煙霧一般想要從陰世過來這邊。
也許由于是封羽斬斷了那只不知名的手,此時能夠聽到門的那一側(cè)傳來陣陣低吼,夾雜著怒火與痛意,就像受傷的野獸躲在深山中不甘的咆哮。
淡青色的光華在半透明的結(jié)界上流轉(zhuǎn),封羽手上不斷向結(jié)界輸送靈力,面無表情。
元晟開始收拾起地上散落的照片。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刻意避開我,大概是覺得反正已經(jīng)被我看到了吧。
有一張照片正巧落在我的腳邊,于是我便彎下腰,將附近的照片收集起來,碼整齊了想還給他。
這些照片大多是陸言的日常,拍攝角度很詭異,有點像偷拍的。
其中很多是生活照,有晨練的,坐在書桌前寫字看書的,與別人說話的,一些瑣碎的細(xì)節(jié)事無巨細(xì)地展露無遺。
照片上的陸言多數(shù)時候都是一襲黑衣,長發(fā)束成利落的馬尾,露出白皙的額頭,整個人透著一股子冷冽和鋒銳。
我看著照片上熟悉的臉,禁不住開始想象這位未曾謀面的雙胞胎姐姐是一個怎樣的人。
她大概很嚴(yán)肅,不太愛笑,因為在所有的照片上,她都從未展露過一絲笑顏。
只有一張照片,看起來像是在宴會中以正常的角度拍攝的,照片上的陸言穿著一身白色的紗裙,臉上化著淡淡的妝容,長長的鬢發(fā)打著隨意的卷弧垂在臉側(cè),美得驚人。
她戴著薄薄的白紗手套,左手挽著元晟,右手執(zhí)著一個高腳杯,仿佛在向周圍敬酒,又好像在人群中獨自一人發(fā)呆。
我撿起這張照片,沒有立刻放起來,而是出神地看了很久。
在這張照片上,元晟笑得真心實意的燦爛,而陸言依舊沒什么表情,甚至連眼神都沒有波動分毫。
她就像一個精致的木偶,任人擺布,毫無反抗。
可在別人的眼中,她分明很強大,強大的幾乎能夠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