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guī)缀跏菦_到了大門口。
那男人打開門看到我站在那里,臉上微微露出了些許驚訝,但轉瞬即逝。
我焦急地問道:“化驗結果出來了吧?你是不是可以給我錢了?”
他微微瞇了瞇眼睛,突然脫下外套一把扔到了我的頭上。然后,他高大健碩的身體就這么壓了下來。
我慌忙把臉上的大衣扯開,卻堪堪對上他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
他似乎……很痛苦。怎么回事?
在我猶疑的瞬間,他已經撩高了我衣服的下擺。
我連忙用手按住他的手,卻驚覺他的雙手居然這么冰涼。
來不及思索原因,我顫抖著聲音問他:“你要干什么?”
他皺緊了眉頭,聲音暗?。?ldquo;……你。”
我被他這兩個字激起了怒氣,猛地抬起頭,一口咬住他的下巴。
他一個甩手,就把我甩到了一邊。
我沒站穩(wěn),摔倒在地。頭重重地磕在地板磚上,腦子嗡嗡作響。
他站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猩紅的眼睛里都是怒火:“你干的不就是這個,裝什么烈女!”
我學著電視里看到的那樣,狠狠地啐了口唾沫:“你讓我覺得惡心,我給誰也不會給你!”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突然丟了一張銀行卡在我身上,然后蹲下身,伏在我耳邊低聲問道:“卡里有二十萬。”
他呼出的熱氣惹得我脊背一陣戰(zhàn)栗,我很想吐他一臉唾沫,然后告訴他“老娘不賣”,可是……
卡里有20萬,那是赫赫手術費的兩倍。有了這20萬我就可以讓赫赫做完手術,再找一個小地方安靜地生活。
終于,我拿起卡裝進衣兜里,然后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打算迎接接下來的暴風驟雨。
可是,耳側他灼熱的呼吸卻嗖然消失,隨即聽到他的冷笑。
我疑惑地睜開眼,他已經離我?guī)撞竭h,就像看一個可悲的小丑一樣,冷冷地看著我。
“怎么?還想讓我伺候你?”他薄唇輕啟,吐出的字眼就像一把匕首,劃得我體無完膚。
“想拿走錢,就亮出你的本事。”
說完,他徑自坐到沙發(fā)上,眼神冷冽地看著緩緩坐起身的我。
屈辱,恥辱,像附骨的螞蟻一點一點啃噬著我可憐的自尊心。
一邊是錢和赫赫的命,一邊是我那可悲的人格……
我咬了咬牙,選擇向錢屈服。
在我站起身要走過去的時候,男人冷漠的聲音再次響起:“跪著過來。”
我閉上眼,任憑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心頭哽咽得無法呼吸。
可是,我就算疼死,那又怎樣呢。
我沒得選。只能一邊對自己說“就當被狗咬了”,一邊雙膝跪地朝他挪去。
幾步路,卻像走完了我全部的人生。
跪在沙發(fā)旁邊,我低著頭看著自己膝蓋下的地板,上面投射出刺眼的光澤,我緊緊地閉上眼睛,一滴眼淚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終于,二十萬,我賣掉了我所有的尊嚴。
事后,他將我推倒在地,徑直回了臥室。
我心里屈辱和悲憤交加,不顧口中腥膻的嘔吐感,轉過頭憤怒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字一頓地說:“我要走,現(xiàn)在就走。”
回答我的卻是他關門的沉悶聲響。
我沖到衛(wèi)生間大吐特吐起來,原本這兩天就沒吃什么東西,吐到最后都是夾雜了血絲的胃液和膽汁。嘴里又澀又苦,我連連漱了幾十口水,都除不去那種味道。
渾渾噩噩地走到大門口,我又去扳指紋鎖,卻依舊是只有嘀嘀嘀的報警聲,房門仍然紋絲不動。
我癱坐在地上,突然覺得眼前一黑……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安穩(wěn)地躺在了客臥的床上。
也不知道是因為暖氣開得足,還是因為,被子蓋得太厚,我渾身熱的不像話。
等我疲憊的睜開酸沉雙眼,才發(fā)現(xiàn)那個男人竟然就坐在床邊不遠的地方,冷冷的看著我。
在和他對視的那一剎那,暈倒之前的那些記憶像潮水一般涌入我的腦海,羞恥的感覺滲透到了四肢百駭。
我張了張口,發(fā)現(xiàn)嘴巴干的厲害,拼命咽了幾口唾沫才得以發(fā)聲:“我怎么了?”
他抬了抬眼,回答道:“這么點事兒都能發(fā)燒,你平時是怎么做生意的。”
被他的話一激,我心里又躥起了憤怒的火苗。但礙于現(xiàn)在渾身沒有什么力氣,實在是沒心情和他吵架。
我這一暈也不知道暈了多久,再加上之前兩天都沒有去看赫赫,我不由得有些心焦,想早點走。
于是,我啞著嗓子問他:“我可以走了嗎?”
他眼睛里像是有什么閃了閃,說話的語氣不像剛才那樣刻?。?ldquo;你要是走得了就走吧。”
我沒有再說話,拼盡了全力撐起自己的身子。可高燒過后的身子綿軟無力,根本沒法下床。
看到我的樣子,他也沒有再說什么,直接轉身離開了臥室。
緊接著我就聽見了大門關閉的聲音。
他走后,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摸摸兜里的那張銀行卡還在不在。當指尖觸到那薄薄的硬殼時,我一顆忐忑的心,總算穩(wěn)穩(wěn)地落下了。
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沒想到我竟然昏睡了整整一下午加一晚上。
現(xiàn)在清醒過來,肚子里面空的厲害。許是這幾天沒有好好吃飯的原因,胃隱隱作痛。
我強撐起身子,一步一步地挪到廚房,熱了一杯牛奶和幾片面包吃了吃。原本發(fā)痛的胃被溫熱的牛奶滋養(yǎng)著,不那么疼了,連帶著身體上的氣力也恢復了一些。
我把自己稍微收拾收拾之后,就準備離開。
指紋鎖沒有再被反鎖,我終于得以順利的離開這個房子。
在去醫(yī)院的路上,我坐在公交車里,看著路邊冬天蕭索的景象,嘴巴里莫名其妙地發(fā)苦發(fā)酸,昨天不堪的一幕幕再次涌入腦海。
我強迫自己咽下心頭的悶堵,使勁兒攥著手里的那張銀行卡,安慰自己道:反正自己也沒掉塊肉,大不了丟丟臉,別人也不會知道。再說了,現(xiàn)在還有什么會比錢重要,比赫赫的命重要呢!
下車的時候,我的掌心已經被銀行卡硌出來深深的紅痕,微微發(fā)疼。但這些都沒關系,這張卡現(xiàn)在切切實實的在我手里,而里面有救命的20萬塊錢。
急匆匆趕到醫(yī)院,我第一時間去找了江醫(yī)生,告訴他錢我已經湊夠了。
江醫(yī)生仍舊是那個和藹可親的模樣,先是恭喜我攢夠了錢,緊接著又把赫赫兩天來的狀況詳細告訴我,同時也給我了我一個極大的好消息——一個上海的心血管病權威來到了江城。
“只不過……”江醫(yī)生欲言又止。
我急忙追問道:“怎么了?江醫(yī)生,還請您有話直說。”
江醫(yī)生嘆了口氣,緩緩說道:“如果讓權威專家來給赫赫做手術,手術成功率會提高很多,但是手術費用可能要翻番。”
我心里咯噔一下,原本說要至少準備10萬,現(xiàn)在翻番之后……
我下意識地來回磋磨著手里的銀行卡,這里頭的20萬是我賣了自己、賣了尊嚴換來的。
我咬著牙,朝江醫(yī)生點了點頭:“還麻煩您幫我們預約一下這名權威專家,錢我會再想辦法的。”
向江醫(yī)生告別之后,我就去醫(yī)院的收費室把卡里的20萬全部充到了赫赫的賬戶上。
到病房的時候,公爹正在吃赫赫剩下的早餐。我知道,公爹為了省錢經常只買一份飯,然后讓赫赫先吃,剩下多少他再吃完。
看到我過來,公爹沒有說話,繼續(xù)沉默的吃著油條。
赫赫倒是興奮極了,一個勁兒地揮著手喊媽媽。
我坐在赫赫床邊,握著他的小手問道:“赫赫,這兩天身體怎么樣?”
赫赫使勁兒點著腦袋跟我說:“媽媽放心吧,我身體很好!連江爺爺都說我比原來壯實多了。”
我欣慰的點了點頭,然后轉頭向著公爹說:“爸,我把赫赫的手術費湊夠了,您放心吧。”
公爹的手一抖,手里的油條險些掉落在地。他吃驚地抬頭看著我,蒼老而渾濁的雙眼里滿是難以置信的驚訝。
“你……你是哪里弄到的那么多錢?”
我盡量擠出安撫的笑容對他說:“我向別人借了點兒錢,又在網上弄了一個捐款,醫(yī)院還幫助咱們申請了政府的醫(yī)療救助,東拼西湊的總算把錢給湊夠了。您放心吧,赫赫一定能按時手術的。”
聽我說完,公爹再次垂下了雙眼。但我清楚地看到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他滿是皺紋的蠟黃的面龐流下。
“媽媽,等我病好了,我要去上學,好嗎?”赫赫黝黑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我,眼神里滿是期待和希望。
我強忍住眼淚,點了點頭:“赫赫,你放心,等你好了,媽媽一定讓你上學。”
赫赫的小嘴微微抿著,雙手握起了小拳頭,下定決心似的跟我說:“媽媽,等我上了大學,有了好工作,以后好好孝順你和爺爺。”
我一把把赫赫摟進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可是眼淚卻再也止不住,只能任由它恣意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