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瀝瀝的雨點打在身上,除了這粘濕的泥土氣息,似乎還有什么別的……
黎夕妤緩緩睜開眼,雨水順著眼瞼滑落,全身上下的皮肉似是開了花,劇痛難忍。
她迷茫地打量著四周,只見四下一片空曠,唯有前方不遠處立著一座宅院。
這宅院,似曾相識……
風雨在怒吼,一股腥臭若有若無。
電光火石間,她想起了昏迷前聽見的聲音。
荒廟!
黎夕妤大驚,她立即爬起身,忍受著軀體的疼痛,警惕地環(huán)望四周。
高高的山崖,破廢的建筑,傾頹的磚瓦石墻,一切都與兩年前無異。就連前方那數(shù)只黑犬,也仿佛分毫未改。
那時,她被迫隨同任性貪玩的黎未昕攀山來了此處,誰曾想這其中竟住著幾只惡犬,見到她們時眼冒精光。
隨同而來的家丁帶著黎未昕迅速下了山,而她卻落在了山頭,險些被惡犬追上……
若不是季杉從天而降,她興許早在兩年前便沒了性命。
如今,黎未昕再度將她扔來這里,是想讓她被惡犬分尸搶食吧……
可她知道,今時今日,再不會有人從天而降,將她救走。
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黎夕妤動了動手指,緩緩向后退去。
她不能死在這里,不能被惡犬分食,更不能叫那對母女如愿!
可她每走一步,渾身上下便絞痛難忍,筋骨似要斷裂。
她緊緊咬牙,強忍著痛意,繼續(xù)后退。
隨著她的后退,前方的惡犬也隨之上前,十數(shù)只眼眸泛著腥紅的光芒,猙獰又可怖。
她走過的地面上,是一個又一個的腳印,凹陷的泥坑中盛著被雨水稀釋過的鮮血。
許是聞見了她鮮血的氣息,惡犬漸漸興奮起來,它們加快了步伐,紛紛發(fā)出低吼似的吠鳴。
黎夕妤只覺胸膛的心臟正在劇烈且不安地跳動著,伴隨著陣陣劇痛,似在提醒她趕緊逃!
她輕輕側首,瞧見身后不遠處便是攀山而上的山道,深吸了一口氣。
而后,她猛地轉身,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向著那山道跑去。
暫且不論她渾身是傷,即便她健全無比,亦是無論如何也快不過身后的惡犬。
山道泥濘不堪,她每跑一步,雙腳便會陷入泥土一分,很快就要被領頭的惡犬追上。
她不敢回頭,只是拼命地向山下跑著,雙腳卻突然被什么東西一絆,直直撲倒在泥土之中。
這一刻,莫大的恐懼快要將她吞噬,她知道惡犬們撲上她的身體,不過是彈指間的事情。
而后,她只覺背上一沉,似有一只犬踩在了她的身上。
難道此番……她當真會死在這里嗎?
不,她不甘,她不甘心吶!
淚水伴著雨水滑下,眸光卻突然瞥見手指旁,那被泥土染得臟黑的物體。
竟是……一把匕首!
電光火石之間,她抓起匕首,拼盡全力、不顧一切地向身后的惡犬揮去。
與此同時,鉆心的痛意襲來,那是利齒刺進皮肉的痛感。
再隨后,她也不知匕首究竟刺在了何處,只聞一聲悲鳴,背上的重量陡然消失了。
她動了動雙腿,想要爬起繼續(xù)奔跑,卻突然發(fā)覺整個身子正在不自主地向下滑落。
隨著山勢愈發(fā)傾斜,她下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最終竟向著山底滾去!
她不知自己滾了多久,只知徹骨的痛意逼得她的神智愈發(fā)清晰。
她最終停了下來,那是山腳下,平整卻又泥濘的小路上。
她不知山上的惡犬會不會跟來,求生的意念在這一刻甚是強烈。
她卻沒有力氣站起,只得伸手扒著泥土,在這條小路上爬著……
風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她身上的衣物破敗不堪,雨水沖刷著她的身軀,卻洗不去那一身的鮮血……
你以為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便是人世最苦?
那么,你錯了。
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
她爬過的地,刺目的紅……
她趴在大雨滂沱的泥濘之中,粘稠的泥土灌進她的嘴中,鼻中,眼中……
她沒了力氣,全身上下盡是傷痕,心口一個大坑,血液混合著雨水,匯成一條紅色的小河……
常言道,人在臨死前,往往會想起最重要的人和事。
所以,她想起了記憶最深處的柔軟與溫暖。
“妤,便是美人的意思。娘希望你將來,生得傾國之姿,養(yǎng)得傾城之貌,嫁與這世上最俊朗溫柔的男子……”
娘親已離去太久,久到她已不記得娘親的樣貌,可每每想起,那溫柔綿軟觸動心弦的情意,卻永遠也忘不掉。
娘親把這世上最美好的祝愿留給了她,卻在那么早便撒手人寰。娘親是否知道,此后的她,過得半點也不如意……
生身父親恨她入骨,甚至親手剖開了她的胸膛!
妹妹與姨娘為伍,打壓她、欺辱她,從未讓她有過半刻清閑,如今……竟殘忍到要將她喂狗!
而她心愛的男子,十數(shù)年來對她呵護備至,表面上寵她愛她,卻在背地里與她的妹妹茍且偷歡!
她尚且碧玉年華,她這一生才剛剛開始,卻又為何……已近結束?
所有人的樣貌漸漸褪卻,她的頭腦開始昏沉,十六載的記憶漸漸渾濁……
這……便是臨死的狀態(tài)嗎?
可是……她還不想死!
她恨,她無比的恨!
她想要報仇,想要活下去!
倘若老天有眼,讓她僥幸不死,那她必定會……要那些傷害背叛她的人,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