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夕妤不知怎的,竟下意識望向了司空堇宥,她望著他高大的身軀,眼底竟生出一絲期冀。
她……這是在祈求他……
無論如何,她還活著的消息,不能讓外人知曉,更不能讓黎府的人知曉。
她的一盤棋,都還未開始,又怎能就這樣結(jié)束?
可那高高在上的男子,此時此刻卻連看也不看她一眼,仿若這一場鬧劇,與他全然無關(guān)。
可實際上……也確實與他無關(guān)。
黎夕妤見厲綺迎轉(zhuǎn)了身,見她邁出步子,一顆心逐漸下沉。
本以為此番住在司空府,她能夠安心養(yǎng)傷,待傷勢痊愈后,她便要想方設(shè)法替自己報仇。可誰曾想,竟會突然碰上這該死的厲綺迎!
“郡主!”黎夕妤突然開口,語氣沉了幾分,甚至帶了一絲懇求的意味,“你要如何……才能不將此事說出去?”
她趴在地上,見厲綺迎收回腳步,轉(zhuǎn)而走至她面前,那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仿若是天下主宰,“黎夕妤,你做夢!”
但見厲綺迎俯身,憤恨的目光中摻雜著幾分囂張與得意,只聽她道,“本郡主從小到大,最恨的兩個人,就是你們母女!好在上蒼有眼,早早便收了你那母親的賤命!如今……該輪到你了!”
聽著厲綺迎憤怒且不堪的話語,黎夕妤緊緊咬唇。她趴在冰涼的地面,十指竟不知何時嵌入了土壤之中。
一如這十?dāng)?shù)年來,每每見到厲綺迎,她都會遭受一番羞辱。這般不堪的咒罵,她聽了不知多少遍。
她知道厲綺迎心中有恨,可她又何嘗不恨?她心底的恨,絕不比任何人少!
只不過……她沒有那尊貴的身份,沒有那手可遮天的權(quán)勢,便只能將所有的恨意都深藏于心底。
“那么……”黎夕妤的嗓音更加低沉了,她暗自垂首,將一切情緒掩蓋,“你是無論如何,都要去黎府了?”
“沒錯!”厲綺迎咬牙切齒,恨恨地道,“黎府那對母女不是最容不下你嗎?那個地方于你而言就是人間煉獄吧?那么……你就等著下地獄吧!”
厲綺迎說著,伸出手臂再度狠狠推了黎夕妤一把,而后赫然轉(zhuǎn)身,帶著一身的憤恨與戾氣,向園外走去。
黎夕妤被她這么一推,整個人都伏在地上,衣襟上沾染了惺忪的泥土。
她無力地趴著,望著厲綺迎決然離去的身影,絕望地垂下了眼眸。
她仿佛已經(jīng)預(yù)見,黎未昕與顧簡沫將她抓回去,而后再狠狠折磨她的景象……
那種感覺,一定會……生不如死。
就在黎夕妤心灰意冷之際,突然一道男音響起,響徹在她耳畔。
“郡主。”司空堇宥伸手,一把抓過厲綺迎的手臂,“煩請你,不要將此事說出去。”
他目光冰寒,語氣中透著幾分凌厲。分明是請求的話語,可自他口中說出,卻儼然一副命令的口吻。
見他開了口,黎夕妤立即抬眸望向他,心底驚詫的同時,卻不由松了口氣。
而后,她又望向厲綺迎,看見那個素來雷厲風(fēng)行高傲無比的郡主,竟緩緩收回腳步,不再向前行。
厲綺迎望著司空堇宥的目光一怔,眼底盡是不可置信,她張了張口,問,“堇宥哥哥,你……你說什么?”
司空堇宥不語,他松開手,一雙眼眸深邃卻冰寒,竟是一副不容回絕的神態(tài)。
見此情形,黎夕妤不由在心下驚嘆。
厲綺迎可是長公主最為珍愛的女兒,又得皇帝賜封,以她的身份,即便是在京中橫著走,也無人敢多說半句。
可此刻,司空堇宥竟敢以這等語氣對她說話,而她甚至沒有發(fā)怒,實在是令人唏噓。
“堇宥哥哥,你竟然為了她……如此對我?”厲綺迎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她身形一顫,眼眶之中漸漸盈出淚水。
司空堇宥卻只是淡漠地盯著她,似在等她的一個回答。
厲綺迎的身子又顫了顫,她突然伸手指向黎夕妤,目光卻仍是望著司空堇宥,咬牙切齒的面容顯得有幾分猙獰,怒吼著,“這個賤人究竟給你下了什么迷魂藥?竟值得你這般相護(hù)?”
“聞人玥,”司空堇宥終于開了口,冷冷地吩咐著,“把她帶走!”
黎夕妤始終仰望著他,卻只瞧得見他剛毅的輪廓。他似是……全然未將厲綺迎這個郡主放在眼中。
“你你你……”厲綺迎氣得發(fā)指,半晌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突然,黎夕妤只覺腰間的衣襟一緊,是聞人玥一把將她抓了起來,動作有些粗魯。
她憑空墜著,只覺胸口陣痛難忍,卻又不敢在這時開口反抗。因為她知道,司空堇宥這是在幫她。
即便是單手抓著她,聞人玥的步子也絲毫不顯凌亂。她懸空吊著,忍受著傷口的不適,一雙眼眸卻始終望著樹下。
她瞧見那兩人相對而立,司空堇宥自是冷著一張臉,看不出情緒。而他面前的厲綺迎,那個窮奇國最尊貴的郡主,正低垂著首,似是很失落。
半晌后,厲綺迎繞到他身前,仰頭望著他,不知在說些什么。她似是說了很多,而他卻只是冷冷地站著。
那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黎夕妤被聞人玥抓著,即將走出花園。
就在這時,厲綺迎又動了動唇角,片刻后卻見司空堇宥淡淡點了點頭。
黎夕妤瞧見,自他點頭后,厲綺迎的面上驀然有了笑意,她似是很開心,在他身側(cè)跳來跳去……
黎夕妤被聞人玥帶回了客房,她坐在床邊,努力平復(fù)著自己的心緒。
心口的大坑正隱隱作痛,她的額間有冷汗溢出,腦中回響著的,盡是方才厲綺迎不堪的言語。
她的心底藏著濃濃的恨意,卻唯有極力壓制,如此才能不被怨恨左右心神。
她深深呼吸著,一雙眼眸望向窗外,自她的角度看去,能夠瞧見聞人玥正守在屋外。
約莫一刻鐘后,她的心緒漸漸歸于平靜,望著窗外的眼眸卻驀地一亮。
是司空堇宥出現(xiàn)在視線之中,她見他走進(jìn)院中,對聞人玥說了些什么,便要轉(zhuǎn)身離去。
黎夕妤見狀,連忙動身,推門而出。
她一路小跑,終是趕上司空堇宥的步子,最終站定在他身前。
炎炎夏日,巳時的陽光并不溫柔。
黎夕妤輕輕喘氣,身前的男子身形修長,她仰著頭,去尋找他的雙眸。
光輝籠罩在他周身,黎夕妤覺得刺目,不免有些眩暈。
“方才,多謝。”她開口,神色卻有些不自然,“雖然,昨日……你差點掐死我,可方才若不是你,我不曉得厲綺迎還會做出什么事情。”
時至此刻,她臉頰上的指印仍未褪去,半張臉紅腫不堪,衣襟上尚殘留著星星點點的泥土,這模樣竟顯得有些狼狽。
司空堇宥垂眸,眼底滿含打量的意味,難得少了幾分戾氣。
黎夕妤被他盯著,只覺一股燥熱涌遍全身,她不由得收回目光垂下腦袋,妄圖猜測男子的心思。
“你與厲綺迎說了什么?”半晌,仍不見他開口說話,黎夕妤便問,“她真的不會去黎府告發(fā)我嗎?她恨透了我,一心盼著我早點下地獄。”
她垂著頭,感覺頭頂上的目光多了幾分寒意,連忙開口解釋,“其實,我與她……我們是……”
她正想解釋與厲綺迎的關(guān)系,司空堇宥卻赫然拂袖,這動作雖突然,卻令她察覺到他的不悅。
她便抬眸,瞧見他面上閃過幾分不耐,一時間覺得莫名。
這個冷漠的男人,無論她說什么,他都不予理會,似是對于她的事情半點也不感興趣??伤麉s并未抬腳離去,又是為何?
他究竟,希望聽見她說什么?
恍然間,她想起昨日與他爭執(zhí)的景象,莫非……他還是很在意黎未昕的事情?
黎夕妤想不明白,那個心腸歹毒與人茍且的女子,究竟有什么好?竟能令司空堇宥如此念念不忘!
她不免有些無奈,遂攤開手掌,竟掰起手指數(shù)了起來。
她一邊數(shù),一邊念念有詞,“第一,雖然黎未昕是個狠毒且虛榮的女人,但我想清楚了,我沒有權(quán)利過問你個人的感情問題,更沒有資格逼迫你放棄對她的感情。所以,若是昨日我說了什么令你氣惱的話語,希望你莫要放在心上,將它忘了吧……畢竟,你也因此差點掐死我,我們算是扯平了……”
“第二,你救了我,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我知道你很討厭看見我,所以我保證,待傷勢穩(wěn)定后,我便離開司空府;第三……”
她掰著手指歡快地數(shù)說著,卻全然不曾發(fā)覺身前男子的面色已漸漸變得青紫,一雙眼眸再度凝上了寒冰。
“第三……”黎夕妤數(shù)著數(shù)著,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恍然間想起厲綺迎對司空堇宥的稱呼,便又道,“第三,我看得出,厲綺迎她很喜歡你。雖然你心中愛的是黎未昕,可厲綺迎她畢竟是郡主,你不如將這二人都娶了,享享齊人之福也是不錯……”
黎夕妤終是說不下去了,因為她聽見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響,那似是司空堇宥緊緊捏拳的聲音。
她心底一驚,連忙抬頭。
可她還未看清眼前人的神色,便被他一把捏住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