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誥和相熟之人坐在梧桐樹下,正興致勃勃的討論著什么。而碧霄樓上沈青綿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攥了起來,眼神也漸漸的聚攏到了一起。
指尖刺到皮肉有輕微的痛感,把沈青綿從滔天的憤怒中緩解出來。她深吸一口氣,狀若無意的對甘嬅光說道,“底下的人我都不熟悉,甘娘子能否給我說說?”
甘嬅光也是熱心的性子,當下就給沈青綿介紹起來,“剛才已經跟你指了我兄長,那邊坐在梧桐樹下的那幾位是宮里面的皇子。”
“穿著黑色衣服有些健壯的那位是二皇子,亮藍色衣服的那位是五皇子?,F(xiàn)在正在飲酒的那兩位,左邊的是七皇子,右邊是八皇子還有九皇子。”甘嬅光靠在沈青綿耳邊輕聲給她解釋著。
對于沈青綿來說,底下那幾位皇子她都熟悉無比。前世她跟在徐誥身邊,用盡各種手段將今上那些成年的皇子一個一個的除掉,后來聽說二皇子徐昶被賜死之前還高呼自己是個毒婦。
沈青綿胡亂想起前世的事情,不自覺的轉了一下頭,用余光瞟到自己的斜后方,似乎有人在盯著自己。
此時冬蘭還有甘嬅光身邊的侍女都被打發(fā)去拿點心,身邊無人可靠,沈青綿心里登時就起了警惕之心,便對甘嬅光說道,“我有些累了,不如咱們坐著說說話吧。”
話音剛落,沈青綿往前一走,聽見身后撲通一聲。頓時就感覺到身邊突然亮堂了不少,轉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懸掛在檐下的紗簾不知何故突然掉了下來,而蘇莛芝更是直接撲倒在地上,整個人都狼狽無比。
一時間,站在欄桿邊的小娘子的容貌打扮盡顯無余,被底下那些本來就在往上偷看的郎君們看了個正著。
徐玚坐在梧桐樹下正和人推杯換盞,突然聽見耳邊突然鬧騰了起來。他抬頭一看就看見紗簾掉了下來,好多小娘子正驚慌失措的往里躲,而他一眼就望見了沈青綿。
“七哥,你看那個穿丁香色衣服的小娘子,模樣還算周正吧!”九皇子徐敬有些色瞇瞇的盯著樓上,“不知道是哪家娘子這么漂亮!”
碧霄樓二樓四面都已經打通,底下人看上面幾乎也是一覽無余,所以無論小娘子們怎么躲也都被底下的人給看了個清楚,當下就有不少孟浪少年討論起了那些小娘子的容貌。
雖說大齊民風開放,男女大防算不上有多嚴重,但總歸場面上是要維持些理解。被人就這樣窺見了容貌,有的臉皮薄的小娘子當場就哭了出來。
這么一鬧事情就有點大了,原本正在園子里跟眾位夫人說話的姚氏匆忙被人叫到了碧霄樓,一上來就看見所有的紗簾被扯了下來,過來一問才知道是蘇莛芝不知何故絆了一跤,驚慌失措之下竟拽了紗簾。
這一拽不僅讓所有小娘子的容貌盡顯無余,還讓蘇莛芝出了丑,人摔得夠嗆不說,連帶著頭面首飾都七零八落的掉了,被底下那幫登徒子更是看了笑話。
姚氏看見此情此景心里未免生氣,但此時也只能是招呼著小娘子們都去樓下看戲。趁著沒人的時候把沈青綿和沈凌霄拉到一邊,低聲問道。
“好端端的那紗簾怎么會掉下來了,你們可看到了什么?”
沈凌霄當然不可能說是她讓蘇莛芝去偷偷推沈青綿才導致的這個結果,只好垂下頭低聲說道,“女兒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就看見莛芝不知為何在三姐接身后摔倒了。”。
沈青綿見沈凌霄輕巧的就把皮球踢給了自己,便以猜到了事情的大概經過。于是便迎著姚氏懷疑的目光,輕聲道,“女兒以前和蘇娘子并不相識,許是蘇娘子剛才想跟女兒打招呼,也許用力過猛女兒又正要邁步走,所以沒站住摔倒了吧。”
兩人說的都是天衣無縫,姚氏自然也不會想到幼女存心坑人,只當這是個意外。于是便拉著她們姐妹二人的手說道,“總歸跟你們沒關系就好,這會兒都是女眷也無所謂。等到一會兒開宴了,不排除會有那邊的郎君往這邊走,你們行動舉止都要小心。”
“那八皇子會來嗎?”沈凌霄壓低的聲音下是掩飾不住的興奮。
“應該也會過來,他和你哥哥關系不錯,到青廬行禮的時候肯定會來觀禮的。好了,暫時先別想了,去園子里看戲吧!”
姚氏安撫了女兒兩句,就匆匆忙忙的趕到另外一邊去應酬了。沈凌霄一轉眼又消失不見,而一直候在一邊的冬蘭趕緊跟了過來,“娘子剛才沒事吧?”
“我沒事,你如今可看見了吧,這府里的確是有人不盼我好!”沈青綿壓低了聲音在冬蘭耳邊說道。
“奴婢知道了,今后一定會小心行事的。”主仆二人剛走了幾步,就見甘嬅光也帶著侍女走了過來,拉著沈青綿的手說道,“剛才那個蘇娘子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摔著了,那哐啷一聲,可摔得不輕吧。”
沈青綿嘴角一彎,“夏日衣衫輕薄,聽說胳膊已經摔青了。”
“其實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蘇娘子那一摔不少人都看見了,更遑論底下的郎君們更是看的清楚,蘇娘子的顏面可是丟大了。”甘嬅光不僅嘆了口氣,“以后她要嫁人可就難了。”
此時戲臺上已經打開了大幕,鼓樂聲一起園子里登時就熱鬧了起來。沈家為求體面,特意請的是上都城中最好的戲班子,來客們紛紛都看的起勁。
沈青綿過慣了尼庵中清凈的生活,還不太習慣這熱鬧的場景。于是便借口更衣離開了花園,準備回桐桑苑避一陣子。
與熱鬧的花園相比,沈府的內宅此時就顯得格外寂靜,除了看守門戶的家丁不準亂跑之外,其余的下人不是被征調去給婚禮幫忙,就是偷閑跑過去看熱鬧了,沈青綿走了一路一個人都沒遇到。
即將回到桐桑苑的時候,忽然斜刺里沖出一人,差點就把沈青綿給撞倒。沈青綿一驚剛要喊人,就聽見那人躬著身子站在她面前,連聲道,“求娘子救救我們七皇子!”
“徐玚?”沈青綿脫口而出,“他怎么了?”
“我們殿下又毒發(fā)了!”那名長隨練練對沈青綿拱手,“我們殿下暈過去之前指名說只有娘子能救他!”
直接喂他一滴血不就好了,沈青綿嘟囔了一句,心里面突然咯噔一下。她上次碰見徐玚毒發(fā)的時候只顧著救人,卻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徐玚所中的毒的確可以用人的鮮血來緩解,但是從此之后也就只能用同一個人的血來緩解毒性,也難怪這個長隨說只有自己能救他。
“冬蘭,你先回桐桑苑,把戚娘還有莫春瑞夏都找理由打發(fā)出去。”沈青綿把目光轉向那個長隨,“你扶著七皇子去我的桐桑苑,一路小心別碰到人,碰見人可就救不了七皇子了!”
那個長隨也是個伶俐的,聽完話轉頭就跑。冬蘭也沒說什么,直接小跑著回了桐桑苑去打發(fā)人。沈青綿回到桐桑苑的時候,長隨已經將徐玚給背了過來。
沈青綿再次用小刀割破自己的手指,將鮮血送進了徐玚的口中,果然看見徐玚的臉色平靜了下來。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徐玚悠悠醒轉。
看見沈青綿站在自己身邊,徐玚晃悠悠的站了起來,對沈青綿行了一禮,“多謝娘子兩次相救。”
“我這招只能緩解毒發(fā),而且我也不可能雖是都在你身邊。你還是想辦法盡快去尋了解藥來徹底解了毒性才是,這解藥也不難找,就是需要壽命在十年以上的五毒之物,用銀杵搗成汁液喝下去,以毒攻毒就能解了。”
沈青綿說的的確是解藥,但卻也不是容易得到的東西。徐玚面上浮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徐某多謝娘子指點了,徐某中毒多年,已不奢求這么多了。老天若眷顧,自然會讓徐某找到這些,若是不眷顧,那也只能認命了。”
“你先趕緊走吧,一會兒我這院子里的侍女該回來了,要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咱們倆就說不清了。”
在沈青綿的催促下,徐玚總算是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沈青綿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徐玚再不走只怕她腦海里就還會不停的浮現(xiàn)出前世她親手刺殺徐玚時的場景。
憑心而論,徐玚的確是比徐誥要優(yōu)秀的多,也更適合繼承皇位??墒乔笆赖淖约阂恍闹挥行煺a,壓根就不曾真正考慮過他人。
就在此時,莫春端著一個食盒從外面走進來,不聲不響的走到沈青綿跟前,沉聲說了一句,“奴婢回來的時候,看到有人進了桐桑苑。”
沈青綿眼眉一挑,止住了急于辯解的冬蘭,抬頭看向莫春。莫春眉眼低垂,說出的話卻讓沈青綿著實驚訝了一回。
“奴婢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瑞夏回來了就把她打發(fā)去看熱鬧了,娘子可以放心了,沒有人看見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