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熏香點(diǎn)的有點(diǎn)多,我就想著把香氣散散再睡。”沈青綿看了一眼自己旁邊的香爐,隨口胡說道,“倒是你,怎么這時候來找我了,不看戲了?”
甘嬅光笑著搖搖頭,“那些戲文基本每次有人過壽宴就要重復(fù)一遍,我也膩煩了,所以就想來找你歇一會兒,看看你愿不愿意收留我!”
“你要是不嫌棄我,就直接跟我在這兒睡了,若不然桐桑苑也有處客房。”
甘嬅光長得溫柔,但是性格卻是很爽快的,直截了當(dāng)?shù)溃?ldquo;我嫌棄你什么,咱們就一起歇一會兒吧,還能說說話。自從跟你認(rèn)識了,我就可想跟你說話了,就是見面機(jī)會不多,我娘又不是很喜歡出來見人的。”
沈青綿聽她這么說,趕緊把莫春她們幾個叫進(jìn)來,把床鋪又收拾了一遍,甘嬅光也換了衣服褪了首飾,和沈青綿并肩躺下了。
當(dāng)身體接觸到床鋪的時候,甘嬅光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低聲跟沈青綿說道,“在園子里這么呆了一上午,又說又笑的,臉都要酸了,這會兒才終于敢放松下來了,真希望永遠(yuǎn)都不要出嫁才好??!”
“你怎么突然想起來這件事了?”沈青綿問道。
“我不知道沈夫人素日是怎么打理家事的,我整日看著我娘親,早上天不亮就起來開始召見家人分派任務(wù),有要錢要東西的要登記發(fā)對牌。除此之外家里上至祖父祖母,下至父親新收進(jìn)來的姨娘生的小妹妹的奶娘的事情都要我娘來打理。我就感覺,嫁人好累啊!”
這番小女兒閨閣之中的抱怨讓沈青綿聽著新鮮又欣慰,新鮮是因?yàn)樯弦惠呑铀龥]有什么手帕交,更是沒有人對自己這么推心置腹的說過話,欣慰的是嬅光還依舊是這個坦率的性子。
“你既然害怕嫁人,那你為什么還要想著去嫁什么八皇子,難道你沒想過嫁了皇子更累嗎?”沈青綿柔聲道。
甘嬅光一愣,“會嗎?我娘怎么一直都跟我說,皇子府的事務(wù)都由長史打理,一應(yīng)份例也是從宮中從來的,壓根不用咱們操心的!說是皇子妃要做的,就是好好扶持夫君就是了。”
“誰跟你說皇子妃那么閑的,長史掌管的不過是個大框,內(nèi)里細(xì)致的事情還得是皇子妃親自處理啊。你想想看,長史再好也是男的,不可能進(jìn)內(nèi)宅打理事情吧。況且皇室還有那么多人,平常生老病死嫁娶什么的也要辦宴席,難不成全都讓長史來做?”
沈青綿一邊說著一邊回憶起自己做八皇子妃的歲月,當(dāng)時的自己和甘嬅光想的一樣,也以為當(dāng)了皇子妃就可以高枕無憂,其實(shí)要做的遠(yuǎn)比別人家那些夫人娘子要累多了。
“你這么一說也有道理啊,其實(shí)我跟你說句實(shí)話,我也不想做什么皇子妃。都是我父親攛掇的,說什么我們家不算是什么富貴的人家,以后怕我找不到什么好婆家,還不如拼力去做只看品性不看門第的皇子妃,到時候還能拉扯一下弟弟妹妹。”
沈青綿聞言不由一個白眼翻過來,甘嬅光的父親甘御史一直都是那個死腦筋,覺得皇家的日子好過,可以光宗耀祖,卻不知道這是在把女兒往火坑里推。不過自己那位父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不也是一心想要攀附徐誥好圖謀將來嘛。
不過她依舊還是低聲勸慰甘嬅光,“這婚姻大事雖然說是該由父母做主,可總歸也得是找個彼此心悅的人才是重要的,否則不就是一輩子受苦?”
“可我父親大概不會同意我自作主張的。”甘嬅光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
沈青綿好像也有些困了,聲音也跟著低了下來,“沒關(guān)系,只要這次皇子們選妃,你不被皇子們看中就好了。之后你總是要嫁人的,到時候就可以跟你父母好好商量了......”
等到她們二人從睡夢中醒來已是戌時三刻,天早已經(jīng)是黑了下來,院子里連燈都點(diǎn)上了。外間的侍女聽見她們醒來連忙進(jìn)來服侍著起來,冬蘭先拿熱毛巾來給他們二人敷面,等到稍微醒神之后才扶著下了地,而后更衣梳妝皆是定例,房間里不見一絲混亂。
早前在水云庵之時,雖然服侍的只有戚娘和冬蘭,但戚娘畢竟是府中老人,對規(guī)矩要求不低,硬生生的是用兩個人創(chuàng)造出了四五個人的效果。這會兒桐桑苑里有人手了,就更顯得從容有致了。
甘嬅光一邊讓侍女?dāng)n著頭發(fā)一邊看著這邊沈青綿的舉動,不由心底感慨沈家到底是幾代為官的厚實(shí)人家,連侍女都和旁人家不同。自家父親早年只是進(jìn)京趕考的窮書生,后來中舉了才有了現(xiàn)在的好日子,富貴程度兩家的差距尚還不算明顯,但這氣度和旁人也是不能比的。
“外間這會兒怎么樣了,可有什么事來?”沈青綿挺直脖頸讓冬蘭梳著頭發(fā),一邊還跟莫春打聽著前面的事情。
“這會兒園子里的戲唱了大半了,有那好熱鬧的夫人娘子還在聽?wèi)颍缘亩家呀?jīng)被夫人安排著去客房稍事休息了。夫人剛才還過來問娘子有沒有起身,說是也不著急過去,先在房中用些點(diǎn)心什么的再過去。”
甘嬅光一邊給自己帶耳墜一邊說道,“我是真的佩服這些愛熱鬧的人的,上次我家祖父六十大壽,也是這樣辦了一天一夜的壽宴,之后我娘還有我足足緩了將近五天才好。這些夫人一直就在看戲,竟然也坐得住。”
“許是人家精神頭比咱們要好吧,我素來喜歡安靜,今天那些戲文都是鑼鼓喧天的,震的我頭疼。”
不過抱怨歸抱怨,二人收拾妥當(dāng)又用了點(diǎn)心之后便去了院子里跟姚氏匯合,接下來沈青綿和姚氏輪班照管園子里的事情。直到第二日臘月二十夜間,宮中為晁沈氏頒下誥命壽辰的賀儀之后,客人們才紛紛告辭離開。
而姚氏則是帶著兩個女兒收拾到了半夜才終于得以消停下來,姚氏也顧不上跟女兒們再囑咐什么,都各自趕緊散了回去準(zhǔn)備休息。
姚氏記掛著丈夫,早就讓人做好了宵夜,但是自己已經(jīng)許久沒有休息了實(shí)在是支撐不住,最后還是沈青綿自告奮勇的說是要給父親送宵夜過去。
她倒也不是好心,只是覺得自己最近這陣子總是出風(fēng)頭,小綿羊的外衣快要蓋不住了,還是想辦法描補(bǔ)一二才是。
等她帶著人走到外書房,剛要在門外請示的時候,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砹松驌从行琅穆曇簦?ldquo;當(dāng)初我說他們家都是書呆子不能結(jié)親,昨日要不是你母親和你妹妹反應(yīng)快,咱們家就要成笑話了!”
沈青綿心知這是沈摯在罵沈凌云,再罵下去恐怕到時候沈凌云夫婦之間就要生嫌隙了,自己得想辦法讓父親先別罵了,于是她站在門外朗聲道,“父親,母親讓我給您送宵夜來了。”
“是三娘嗎?你進(jìn)來吧。”門內(nèi)人如此說道。
聽了沈摯的吩咐,沈青綿便帶著人走了進(jìn)去,將宵夜布置好了之后正準(zhǔn)備行禮告退,就聽見沈摯問道,“聽說昨兒是你給你母親出主意說要臨時調(diào)換戲單子的?”
沈青綿聞言不由頭疼,父親你老不僅是要挑撥長子夫婦的關(guān)系,難道還要挑撥兒子女兒之間的關(guān)系嗎?當(dāng)下她也只好是抬起頭來,溫言道,“昨日母親發(fā)現(xiàn)戲單子上的劇目不對,女兒正好在旁邊看著,就說只要換一場類似的喜慶劇目就是了,母親就給換了。大嫂子后來也跟女兒說來著,說是不小心犯了錯。”
“誰知道她是不小心還是根本就不懂,我正要跟你哥哥說,你是我的嫡長女,聽聽也是沒錯的!咱們家不尊崇什么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說法,我的女兒各個都要讀書明理,但是決不能像你嫂子一樣,把書都給讀死了,該懂得道理一點(diǎn)都不懂了!”
沈青綿聞言不由扶額,這話自己往那邊說感覺都得罪人,只好是硬著頭皮說道,“父親說的是,不過青綿還是覺得家事上的規(guī)矩須得親身實(shí)踐,聽說大嫂子的娘家多年來一直是嫂子的伯母在管家,大嫂子平常也沒有什么發(fā)揮的余地,以后等到打理咱們府上的事務(wù),也許就好起來了。”
沈摯聽了這話倒是覺得有理,又想著那件事好歹是被掩蓋下去了,于是也就不準(zhǔn)備再訓(xùn)長子了,揮揮手叫他們兄妹二人退了出去。
原本兄妹倆關(guān)系一直是淡淡的,可許是剛才沈青綿幫妻子說話的緣故,沈凌云難得跟沈青綿開口說話了,“剛才多謝三妹妹幫你嫂子遮掩了,其實(shí)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嫂子不懂這些規(guī)矩,這次差點(diǎn)鬧笑話了。”
“都是一家人,哥哥這么說就是見外了。我只是有些好奇,嫂子家也是世家大族,剛才說什么嫂子沒管過家是實(shí)情,但也總不至于一點(diǎn)都沒碰過吧?”
沈青綿不過隨口一問,誰知沈凌云眉頭一皺,表情也跟著嚴(yán)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