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華兒身體不太好

薛冷畫的臉色立時變得慘白。

假山石后,轉(zhuǎn)出了一道明黃的身影。隨后黎羽也跟了出來。

薛冷畫看見黎羽,眼中便添了幾分神采,臉上似乎也沒那么僵硬了。

皇帝走過來挽住了薛冷畫的手,黎羽便有樣學(xué)樣,牽著樓霽華的手將她攬到了身旁。

“皇上……你們什么時候過來的?”薛冷畫擠出笑容,柔聲問。

皇帝低頭向她笑了笑,語氣十分溫和:“來了好一會兒了,見你二人聊得歡喜,便不忍心打擾。”

薛冷畫悄悄抬起頭來看了黎羽一眼,又慌亂地移開了目光。

黎羽坦然地看著她,神色淡漠:“幼時的事,難為娘娘還記得——只是時移世易,人的品格性情尚且會變,口味喜好又豈有不變的?”

薛冷畫慘白著臉色應(yīng)了一聲“是”,失落地垂下了頭。

黎羽便挽著樓霽華,向皇帝道:“時候不早了,臣……”

“哎,”皇帝抬手止住他的話,“你好容易進宮一趟,朕又是第一次見這位義嫂,無論如何也得留你們用過午膳再走——何況她們姐妹兩個又投緣!”

這番言辭可以說是十分誠懇的了,黎羽卻沒有半分動容。他攥緊了樓霽華的手,淡淡道:“今日怕是不太方便。華兒身體不太好,要早些回去歇著。”

“哦——”皇帝瞇著眼睛,露出一個“我都懂”的笑容。

樓霽華和薛冷畫的臉色卻都有些不好看,一個是為了那聲“華兒”,另一個只怕是為了那句“身體不太好”。

黎羽微微躬身:“微臣告退。”

“去吧去吧。”皇帝這次很好說話。

樓霽華一語不發(fā)地跟著黎羽退了出去。黎羽走得飛快,她也絲毫不曾落后,路過的小太監(jiān)小宮女們看見兩個人健步如飛,不免暗暗猜測定北王府是不是遭了火災(zāi)。

出了御花園,走上出宮的甬道,黎羽的腳步終于慢了下來。

樓霽華也跟著放慢了腳步,不遠不近地貼在他身邊走著。

“累嗎?”黎羽沉聲問。

樓霽華怔了一怔,苦笑起來:“累倒是不累,只是——王爺,您能放開我的手嗎?再攥下去,我怕是要殘廢了。”

黎羽臉色一變,慌忙松手。

這時他才意識到,他緊緊地攥著的,正是她受傷的左手。殷紅的血從她的傷處流出來,浸透了紗布,染紅了他的手掌。

“你……為什么不早說!”黎羽黑著臉怒吼。

樓霽華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多大點事啊。”

黎羽重新將她的手抓了過來,不由分說地將紗布一層層揭開,手上那真是半點兒都沒留情面。

樓霽華疼得齜牙咧嘴,偏偏一聲也不肯吭。

拆完了紗布,黎羽從懷中掏出一只精致的玉瓶,倒出兩粒藥丸,捏碎了均勻地撒到了傷口上。

原先的紗布是不能用了。樓霽華正要遞上帕子,黎羽已順手撕下自己的半幅衣袖,替她裹在了手上。

樓霽華忍不住道:“我聽說,損壞朝服是要治罪的……”

“閉嘴!”黎羽的語氣很不好。

樓霽華很委屈,卻果真不敢再說。

黎羽順手把玉瓶丟給了她:“以后用這個藥!你從藥鋪里弄來的那些破爛藥膏,不留疤才怪!”

樓霽華乖乖地接過來,收進荷包里。

黎羽的臉色終于好看了幾分。

幾個小太監(jiān)低著頭從旁邊走了過去,卻借著帽檐的掩飾,偷偷地用眼神瞟著這邊。

樓霽華心里有些別扭,忙拉起黎羽的手,笑道:“咱們該回去了!”

“華兒……”黎羽忽然開口。

樓霽華的腳下立時頓住。

黎羽卻什么都沒說,沉默地站了一陣,嘆了口氣:“走吧。”

出宮之后,黎羽說聲“有事”便騎馬走了,樓霽華獨自乘車回了王府。

張婆子帶了靜影、沉璧二人在門口迎著,喜氣洋洋的。

樓霽華看破不說破,笑得十分隨和。

張婆子湊在她的身旁,絮絮地說道:“昨日的素雪、燦兒兩個丫頭已經(jīng)送出去賣了。本來那兩個丫頭模樣生得不錯,手腳也還麻利,但因是犯了錯罰出去的,挨了打、又沒了舌頭,牙婆那邊很為難,好說歹說每人只兌了五兩銀子,還不一定賣到什么人家去呢!”

樓霽華聽她說完,漫不經(jīng)心地道:“不守本分的奴才,打發(fā)出去就是了,誰管她賣到哪里去!那三兩五兩的銀子,也不必同我說,你留著吃茶吧。”

張婆子千恩萬謝地應(yīng)了,臉上笑得開了花。

今日一早,凝素已把每人二十兩銀子的見面禮賞了下來;賣珠子的錢只分給管事婆子和大丫頭們,每人又是二三十兩;凝素又私底下給了她一個晶瑩通透的玉鐲子;再加上兩個丫頭的賣身錢……

張婆子細細地算下來,自己今日一天的進賬就有百兩之多,竟頂?shù)蒙纤齼扇甑脑洛X。雖說不可能日日如此,但這筆橫財,足以讓她把樓霽華看成是再生父母一般的人物了。

再者還有一項可喜:幾個回合下來,她已看出樓霽華是個眼大心空手頭散漫沒有算計的人物。那兩個丫頭的賣身錢原是一人十兩,她本擬從中克扣一半,誰知樓霽華嘴角一撇,竟全都賞了她——這樣一個既闊氣又糊涂的主子,以后還不是隨她拿捏?

張婆子越想越高興,一個不留神差點絆倒在倚云居的門檻上。

樓霽華伸手拉了她一把,笑道:“媽媽小心了!”

張婆子訕訕地笑了兩聲,又忙攙扶著樓霽華進門,十分殷勤周到。

樓霽華看到房內(nèi)的大紅床帳被褥一概換成了素白水墨的,心情更加舒暢了幾分。

張婆子吩咐沉璧添了茶水來,又絮絮地道:“不是老奴嘴碎,咱們王爺一向?qū)櫟梦灩媚餆o法無天,府里的奴才們都是敢怒不敢言。王妃一來,螢姑娘就被禁了足,這府里上上下下,都感著您的恩呢!”

樓霽華只管閑看凝素和小丫鬟們整理箱籠,心里想的是皇帝口中提到的“茶商”一事,并未留神聽張婆子的絮叨。

張婆子有些不甘心,又湊近過來壓低了聲音道:“王妃千萬要小心螢姑娘,雖說這會兒王爺對她未必有那個心思,可是那小丫頭精著呢!她是打小賣給人家養(yǎng)瘦馬的,學(xué)的就是勾引男人的手段!您要是一個不留神讓她把王爺?shù)幕杲o勾了去,那可就難有翻身之日了!”

樓霽華見她說得鄭重,不好太不給面子,便順著她的話嘆了一句:“王爺既然買她回來,難道會沒有那個意思?她進門比我早,我如今便是小心防著她,只怕也已經(jīng)晚了!”

張婆子慌忙搖頭:“不晚不晚!王爺贖她回來,不過是念著她母親昔年的乳養(yǎng)之恩罷了,要說男女之情,至今只怕還不曾有過——今后可就說不準了。”

樓霽華漫不經(jīng)心地聽著,就像幼時聽母親講的那些神仙鬼怪故事一樣,過耳即忘,并不放在心上。

這一晚黎羽沒有回來,樓霽華終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到床上躺著睡了。

于是一夜安眠,簡直幸福得冒泡。

如果那個男人一直不回來睡就好了——樓霽華在心中這樣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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