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黎兄怎么說？”皇帝饒有興致地問。
樓霽華頓了一下，似乎很苦惱似的：“王爺說……當(dāng)日姐姐不惜自盡抗婚，必定是不愿嫁的。既然不愿嫁，他又豈有強(qiáng)人所難的道理？何況姐姐秀外慧中、名動京城，他日必有好姻緣，若是此時強(qiáng)納她入王府，只怕反而是耽誤她了。”
她不慌不忙地把話說完，太后和皇帝都擰緊了眉頭。
薛冷畫忽然在旁問道：“這幾句話，當(dāng)真是定北王說的么？”
樓霽華坦然地迎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自然是的。怎么，貴妃娘娘不信？還是說——王爺在您的面前是另外一套說辭？”
薛冷畫慌忙移開目光，急道：“我只是覺得，依他的性子……”
樓霽華的唇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他’是誰？誰是‘他’？”
薛冷畫的臉色立時變得蒼白。
太后沉下臉來：“薛貴妃，你對定北王的了解，比定北王妃還要多嗎？”
“臣妾并無此意！”薛貴妃慌忙起身跪地。
皇帝心疼地將她扶了起來：“好端端的，又跪什么？不過是聊幾句閑話罷了。”
薛冷畫擦了擦眼睛，委委屈屈地應(yīng)了聲“是”。
太后回過味來，忽然意識到她自己出言訓(xùn)斥薛貴妃，就相當(dāng)于認(rèn)同了樓霽華的話了。
樓霽雨不肯嫁，黎羽不愿娶，她若再從中摻和，那豈不是亂點鴛鴦譜了嗎？
這個局面大出意料之外。太后低頭看了樓霽華一眼，只見她依舊恭敬地側(cè)身坐著，一臉純良。
太后心下有些狐疑，卻又不能就此認(rèn)定樓霽華看穿了她的心思。斟酌許久，她只得笑道：“定北王的擔(dān)憂，倒也不無道理。這樣吧，恰好今日你姐姐也在這里，你們姐妹好好聊聊，這中間說不定有什么誤會。若是因此耽誤了一段好姻緣，豈不可惜？”
樓霽華口中應(yīng)著，心中暗罵。
好姻緣？去他奶奶的好姻緣！這個樓霽雨，分明是要給她添堵來了！
樓霽華不得不暗暗思量：這一次的幺蛾子又是誰搞出來的？
樓瀚海是有這個心思的，但如今黎羽態(tài)度未明，他應(yīng)當(dāng)不至于那么心急——除非皇帝有了新的安排。
至于皇帝，他不會無聊到把兩顆棋子放在同一個位置上吧？
除非，第一顆棋子已經(jīng)廢掉了。
當(dāng)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樓霽雨自己等不及了，主動進(jìn)宮來求太后和皇帝“做主”！
事情來龍去脈捋清楚之后，樓霽華的態(tài)度也就已經(jīng)很明確了。
樓霽雨由幾個小宮女引著，輕移蓮步沿著小徑走了過來，向皇帝和太后盈盈下拜，然后又很不情愿地給薛冷畫行了個禮。
太后慈愛地挽起她的手，笑道：“看過那么多女孩子，還是樓尚書的這個女兒最順眼。艷而不妖、清而不冷，方方面面都恰到好處，不愧是讀書人家的孩子。”
皇帝笑著吩咐一聲“坐”，樓霽雨貼著樓霽華身旁坐下，微微而笑：“華兒什么時候進(jìn)宮來了？”
“你來了，我便來了。”樓霽華淡淡地道。
薛冷畫忽然在一旁掩口笑了：“雨兒，你似乎忘了給定北王妃行禮呢！”
樓霽雨臉現(xiàn)怒色，遲疑著不愿起身。
太后便微笑道：“她們是親姐妹，私下見面，也不必講究那么多禮數(shù)了。”
樓霽雨忙欠了欠身，笑道：“謝太后。”
樓霽華只管擺弄自己的手指頭，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太后連連向她使眼色，她只裝著看不見。
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皇帝“哈哈”地笑了一聲：“有那么難出口嗎？你們都不說，朕來說！雨兒，定北王妃有意接你入府，怕你不肯，你的意思是怎樣？”
樓霽雨紅了臉，低頭不語。
太后笑道：“不說話，那就是答應(yīng)了！”
“一切但憑太后做主就是了。”樓霽雨的聲音低如蚊蚋。
“你看，答應(yīng)了！”皇帝向樓霽華使了個眼色，哈哈大笑。
樓霽華抬起頭來，笑得似是十分歡喜：“姐姐肯回心轉(zhuǎn)意，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事情到了這一步，竟然還可以峰回路轉(zhuǎn)！皇上，便請您即刻召王爺進(jìn)宮，當(dāng)面宣旨吧！”
“這……沒有必要吧？”皇帝的笑容有些僵。
“怎么沒必要！”樓霽華急道，“我‘姐姐’好歹也算尚書府的千金小姐，難道可以像尋常人家的女兒一樣，一乘小轎無聲無息地抬進(jìn)王府嗎？‘姐姐’的婚姻大事，那般草率我可不依！”
樓霽雨抬起頭來，急道：“我……沒關(guān)系的。”
“怎么沒關(guān)系？我出嫁的時候十里紅妝熱鬧了半個京城，你怎么能被我比下去？我知道‘姐姐’性子恬淡，不計較這個，可我不能看著你這么委屈自己！”樓霽華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聞?wù)邉尤荨?/p>
“這話……也不無道理。好孩子，難為你替你姐姐想得周到。”太后贊了樓霽華一聲，語氣可比先前真摯得多了。
樓霽雨急了：“太后，我……”
樓霽華打斷她的話，笑道：“姐姐別急，只要皇上下了旨，滿城百姓都知道此事，咱們把婚禮辦得多熱鬧也不會有人說閑話的！你若怕被人說‘逾越’，咱們就說我只是側(cè)妃，你才是定北王的正妃就好了！”
“瞧瞧，這孩子多懂事！”太后抓住樓霽華的手，贊嘆不已。
皇帝卻在一旁犯起了愁。
黎羽的性子，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往定北王府塞女人是一件費力不討好的事，他本想讓樓霽華來觸這個霉頭，沒想到這女人狡猾如狐，竟然硬生生地把這燙手山芋塞回了他的手里！
看起來，這個女人是不打算乖乖地做一枚棋子了。恰好她在尚書府的分量又太輕，如果樓霽雨能代替她，那自然是萬千之喜——問題是，這一步棋并不好走。一著不慎，怕是要滿盤皆輸??！
思前想后，皇帝只得嘆道：“定北王妃所言甚有道理，只是你嫁到王府未足半月，此時再嫁雨兒入府，只怕對定北王名聲有礙——這件事，還是徐徐圖之吧。”
“皇上……”樓霽雨幾乎要哭出來了。
太后點了點頭：“是咱們考慮不周了。唉，年紀(jì)大了，腦筋居然不如個小孩子清楚。”
樓霽華滿臉遺憾之色：“現(xiàn)在不行嗎？唉，那可惜了……姐姐別擔(dān)心，若是你的姻緣，遲早跑不掉的！”
樓霽雨暗暗咬牙，許久才擠出一個笑容：“妹妹言之有理。只是你嫁入王府這些日子，做姐姐的思念得緊，日日盼你回家相見，見了面卻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唉，同在京城卻不能時時見面，真真是熬人！”
皇帝眼前一亮，忙笑道：“這有何難？王府宅院寬廣，你姐妹若是不忍分開，你便先到王府去住著作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