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萬籟俱寂。
樓霽華打聽過,今夜黎羽仍然宿在揚清閣,早早地就歇下了。
府中的侍衛(wèi)是不少的,夜里巡邏也還算勤謹。但樓霽華和凝素都是有心之人,這些日子早把王府之中的路徑摸了個清清楚楚。于是這一路行來,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一個人也沒撞見。
花園那里的后角門是徹夜不關的,但必定會有人上夜,沒那么容易溜出去。
這可難不住樓霽華。她一早就發(fā)現(xiàn)了,離角門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樹,樹干足有三人環(huán)抱那么粗,枝繁葉茂。
只要上了那棵樹,沿著那根最粗實的樹枝往外面爬幾步,跳下去就是墻外了。
自由就在一步之遙的地方,凝素的臉上難掩興奮之色。
樓霽華下意識地回頭向倚云居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后狠狠地一咬牙,攀住樹干飛快地爬了上去。
主仆二人在尚書府原是干慣了這些事的,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本事,她們早已駕輕就熟。
“小姐,我先跳,等我下去之后你再跳,我好接著你。”凝素把肩上的包袱緊了緊,壓低聲音道。
樓霽華搖頭:“一起跳。落地會有聲音,咱們跳下去之后必須馬上跑,出了這條巷子才算平安。”
凝素點了點頭。主仆二人交換一個眼色,看準地面同時躍下。
沉悶的落地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分外刺耳。
“快走!”樓霽華一把抓住凝素,拔腿便跑。
穿過這條巷子,轉(zhuǎn)過拐角便有“明華公子”名下的產(chǎn)業(yè)。只要進了自己的地盤,就算是徹底安全了!
“有賊,快追!”暗夜之中忽然響起了人聲。
樓霽華大驚失色,拖著凝素沒命地狂奔。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樓霽華慌得心臟都快要跳了出來。
凝素忽然趔趄了一下,哭出聲來:“小姐,我腳好像扭了,你別管我了,快跑吧!”
“腳扭了忍著!”樓霽華狠狠地咬了咬牙,攥緊了凝素的手腕。
凝素早泄了氣,一個勁地往后拽,不肯再跑。
樓霽華險些給她氣得吐血。
到了這個地步,被抓住就是個死,蠢丫頭到底知不知道!
“前面的,截??!那兩個是賊!”身后的追兵忽然大喊起來。
樓霽華一愣,抬頭已看到迎面七八只火把向這邊沖了過來。
這是一條直胡同,沒有岔路可走的。
“小姐……”凝素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局面,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樓霽華放開她的手腕,嘆了口氣:“這下子你不用怕連累我了。前有狼后有虎,咱們時運不齊,不怪你。”
“咱們大意了,應該叫幾個伙計在巷子口迎著的!”凝素哭道。
樓霽華拍拍她的腦袋,苦笑道:“你是糊涂了。咱們的伙計一個個拖家?guī)Э诘?,你叫他們跟王府作對,萬一出了意外,咱們怎么忍心?”
凝素無話可說,趴在胳膊上嗚咽不休。
這時追兵已趕了上來,兩撥人把個巷子堵了個嚴嚴實實。
樓霽華蹲下身,檢查了一下凝素的腳踝:“倒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冰敷一下就好了。”
“喲,居然是兩個娘們兒!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到王府偷東西?”一個家丁拔出刀來,惡狠狠地喝問道。
樓霽華緩緩站起身:“諸位是定北王府的?哪條王法規(guī)定這條巷子不許老百姓走了?莫非定北王府氣焰熏天,連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嗎?”
家丁被唬得一愣,隨后大怒:“老子親眼看著你們從王府花園的墻頭上跳下來的,還敢抵賴!”
前面持火把的卻是一隊侍衛(wèi),其中一人盯著樓霽華主仆看了兩眼,冷笑道:“身上沒帶多少東西,不像是賊——怕是逃亡的丫鬟吧?”
那領頭的家丁聞言大笑起來:“要真是逃奴,咱們哥兒幾個有福了!府里的丫頭逃跑抓回來的,照慣例可都得賞給咱們享用了!”
幾個家丁聞言大為興奮,有的嚷著要趕緊回去邀功,更有的便嘻嘻哈哈地向著樓霽華主仆二人摸了過來。
樓霽華站直了身子,厲聲喝道:“你們?nèi)舾艺f擔得起‘以下犯上’的罪名,就盡管過來!”
“喲,以下犯上?誰在‘上’啊?你嗎?”一個家丁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伸手便要來摸樓霽華的臉。
凝素“噌”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反手一巴掌扇在那人臉上:“放肆!”
那家丁立時大怒,揚起巴掌便要扇回來,旁邊一人慌忙拖住了他。
樓霽華數(shù)了數(shù),兩撥人足有十七八個,逃跑是不可能的了。
她扶著凝素站穩(wěn),從袖中掏出一枚玉牌丟到侍衛(wèi)手里:“我是定北王妃,有事外出。你們退下吧。”
侍衛(wèi)接過玉牌打量了半晌,冷笑起來:“原來是王妃,適才冒犯了。”
凝素松了口氣,挺直了腰桿:“既然知道了是王妃,還不快讓開!”
眾侍衛(wèi)非但不讓,反而越發(fā)逼近過來:“王爺有令:不許王妃出府半步,如有發(fā)現(xiàn),當場擒獲送回!王妃,請跟咱們?nèi)ヒ娡鯛斦f話吧!”
“喂,你們……”凝素氣得跺腳。
侍衛(wèi)走到樓霽華面前微微躬身:“咱們也是奉命辦事,無可奈何,請王妃莫要讓咱們?yōu)殡y。”
樓霽華垂首沉默許久,長嘆了一口氣:“走吧。”
“小姐……”凝素雙腿發(fā)顫,遲疑著不肯挪步。
樓霽華扶著她的手臂,從容不迫:“走吧,至多不過是個死罷了。”